这可樱树本不会落花的,那日却有一朵红樱坠下,落在萧岁温肩头,扶樱惊异望着他肩头残红,萧岁温刚好回过头,不知为何,他眼神中带着歉意,嘴上却又道:“天界好无趣,到处都是静悄悄的,人也看不见,不如人间热闹。”
那时的萧岁温,不太会说话。
他独自长大,也没有人教过他,想把一个人留在身边,应该怎么做,他就只是按着自己的想法,想将天界贬个透,再把人间捧上天,让扶樱对人间充满向往,这样是不是就会经常去人间看他了。
尽管萧岁温一点也不喜欢人间。
“小东西,你见过山海吗?”扶樱忽然问。
萧岁温兴致缺缺地低下头,踢了踢脚下透亮如冰的石子,“我就在山里长大,山旁边就是海,我每天都见。”
“我是说,更高的山,更广的海。”
萧岁温摇摇头,“没有。”
扶樱一直看着那棵樱树,好似透过遮天蔽日的血红,看见了地狱喊叫的亡魂,看见了坠入奈河化成血水的惊恐。
“天君告诉我,神界是山,人界是海,神官扎根人间守人界生死秩序,凡人仰望高山,依靠神官,二者缺一不可,而我的诞生,为的就是守山护海,保山海无恙。”
萧岁温皱紧没有,道:“偌大三界,岂是你一人能护的了得,既如此,还要其他神官做什么。”
“不一样的。”扶樱低下头,望着腰间一串红线绑着的铜钱,“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天君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扶樱和萧岁温都吓了一跳。
扶樱转过身,将萧岁温护在身后,跪地道:“扶樱拜见天君。”
天君没有说话,直直盯着萧岁温,扶樱赶紧回头,对萧岁温道:“岁温,快跪下。”
萧岁温哼了一声,道:“休想,我萧岁温不跪任何人。”
扶樱慌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那是他第一次害怕。他抬起头,看见天君神色淡漠,眉眼藏着愠怒,天君走到萧岁温身边,俯视他的眼睛。
“你说,你叫什么?”
萧岁温面对天君的眼神时,有一瞬怯懦,但很快,他用更加尖锐的神色压制回去,“萧岁温。”
下一瞬,天君抬起手,一根水纹鞭子在空中隐隐散着湿气,那是天君的法器,三界最强的“苍烈”。
“天君。”扶樱彻底慌了,他想解释,天君却不容他解释,天君用苍烈绑住萧岁温,萧岁温无法动弹,苍烈长出冰刺,那些刺一下子扎进萧岁温身体里,血水渗出,萧岁温皱着眉,嘴里没吭一声。
扶樱站起身,双手握住苍烈,用自己体内灵气,温化苍烈的冰刺,可他能化得了法器的冰,却压制不住天居的力量,那鞭子依然紧紧捆缚着萧岁温。
天君很温柔的说了句:“扶樱,我是为你好,这东西未来会成大患,他不仅会杀了你,还会毁灭三界。”
扶樱怔了一下,苍烈的冰气忽然贯穿他的身体,五脏六腑都被冰冻了,扶樱站在原地,身体无法动弹,寒冷让他全身发抖,身体每一寸皮肤都被冻的生疼。
他眼角流着泪,喉间用力挤出声音:“不,不会的。”
忽然间,他感受到一股热流从他身后倾入,萧岁温有气无力在他耳边道:“我就说,天界这鬼地方,没什么好的。”
扶樱身体暖了些,他转过头,见萧岁温血淋淋地站在身后,一只手抵在他背上,融化着扶樱体内的冰,而天君手中的苍烈,变成了两截。
苍烈被萧岁温斩断了。
扶樱先是震惊,他低头见萧岁温手里那把带着怨气与幽火的刀,然后听见天君说:“今日,我必灭这畜生。”
“跑。”扶樱下意识道。
“跟我走。”萧岁温拉着扶樱,转身就跑。
没跑一段路,扶樱忽然站定,他颤抖着身体,眼睫生出霜来,“我不能走,岁温,这山海还需要我守护。”
天君立马追了上来,苍烈被复原,并且变得更加坚韧,天君一鞭子甩在萧岁温胸前,萧岁温口吐鲜血,跪倒在地,他捏着双拳,倏然抬头,咬着牙道:“那我便推倒这山,填了这海!那时候,你可以与我走了吗?”
扶樱睁大眼站在原地,呆愣愣道:“你若这么做,我只能杀了你。”
失去了萧岁温的热流,体内的霜气越来越重,他哈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白雾,他看见萧岁温低下头,用手抹了抹眼睛。
萧岁温身后出现许多天将,他被团团围住,扶樱转身跪在天君面前,道:“他是我带上来的,请您放了他。”
天君没吭气,扶樱声音颤抖,喉间哽咽道:“扶樱一生,便这一个请求,日后若您再抓了他,我不会再求情。”
天君于是真的放了萧岁温。
身边的吵闹声渐渐清晰,蹲在地上的纪慕人慢慢站起身,手中捏着那块写着他名字的碎玉。
他低着头,脑子里全是小老板刚才念着的那几句话,“为迎妻归,噬血山海......噬血,山海......”
百年前他故意和萧岁温吵了一架,萧岁温立誓不在出地府。
他真的就没出过地府了吗?
纪慕人又想起地府大火,他仔细回忆细节,忽然睁大眼睛,恍恍惚惚道:“岁温,不可以,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