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里,皇帝堪堪离开片刻,方贵妃就乘着步辇到了。
“娘娘,东宫到了。”兰春扶方贵妃下步辇,长睫轻颤。
“嗯。”方贵妃下了步辇,素手扶了扶发间步摇,满面愁容,泪痕犹鲜。
美人垂泪,有如芙蓉泣露,令人心生怜惜。
不过东宫众人并不怎么吃这一套,一个个都目不斜视。
方贵妃也不在乎,这是她常年养成的习惯,不论别人能不能看到,这些都已经融进了她的骨髓中,想放下都难。
暮春三月,落花纷坠,铺成满地红霞。鞋底踏过花瓣,烙下这年明艳的春色。
楠江正托着脸颊,蹲在墙角,看空中不时飞舞的花瓣。
草木掩映,把楠江的身形挡去了大半,行经的人未能注意到他。他抻长脖子看几人径直往里走去,疑惑地歪头。
商黎引方贵妃到了南知意的寝殿后,就自觉地同兰春候在了殿外,给这已经势同水火的“母子”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殿门阖上,方贵妃拿手帕拭去眼下泪珠,冲小案前正襟危坐的南知意嫣然一笑,说:“让意儿见笑了,有时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好像身体里真住着个方贵妃似的。”
南知意微微颔首,客气地起身请她落座:“贵妃娘娘,请罢。”
二人口中称着母子,言行举止却疏离至极。不过这样虽然外人看来十分奇怪,于他们而言却是十分合适的。
方贵妃端庄坐下,下颌微扬,肖似那高枝上的西府海棠。粉壁银墙淡雅,明妆坐,人是琼枝。
南知意让人上了些茶点水果,明知故问:“不知母妃前来所来何事?”
方贵妃柔柔浅笑:“听说我儿受伤了,母妃焦急不已,特来看望。”
南知意给她添了杯茶,宛若叹息似的说:“母妃为儿臣忧心至此,儿臣真是不胜感激。”
最后四个字他加重了语气,听来意味深长。
方贵妃浅啜了口茶,在朦胧的热气和茶香中,抬眸问:“怎么今日不见上次那个小太监,你们不是形影不离吗?”
“母妃说笑了,”南知意端正坐着,通身的气度仿佛真正的天潢贵胄,“儿臣何时与一个奴才如此亲密。”
茶盏轻磕案面,发出一声脆响,银针叶在热水中沉浮。方贵妃说:“他若真是个奴才便好了。”
南知意恍若未闻。
方贵妃凝眸,唇角弧度渐平:“你留着那孩子是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端茶倒水了,”南知意回视方贵妃,脸上的笑看起来有些坏,“不然以他的身份还能做什么?”
蔻丹染红的指甲点在案上,声音雪粒一样融在半空中,方贵妃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明是在室内,却隐约觉得身侧有风吹过,怪冷的。
南知意拢了下外衣,含笑道:“儿臣是谁母妃该是最清楚的。”
“……”方贵妃一双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南知意,似乎想剥开这幅皮囊一探究竟,“是的,本宫清楚,你也要记清楚,你是谁,是什么东西。”
南知意颔首浅笑:“拜母妃所赐,儿臣片刻不敢忘。”
“很好。”方贵妃起身,秾丽的芙蓉面上绽开温柔的笑,“意儿,母妃等着你。”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如何知道真相的,想要报仇,尽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