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傻子。”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拖着尾音,漫不经心地叫他。
楠江想反驳说自己不是傻子,但梦里的自己不听使唤,转过身看着来人,说:“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易远吐掉嘴里的叼着的草茎,说:“石榴巷里搬来了个姓赵的画师,你要不要去看看?”
那天撞见易远在河边哭后,俩人关系忽然好了不少,偶尔会互送些东西,路上遇见也会打招呼,算是交上朋友了。
有人罩着,楠江总算不用再害怕挨欺负了,而易远以后从家里逃出来,也终于有了个可以遮风的去处。两个孤单的少年碰到了一起,相互依偎着取暖。
楠江有些踌躇,凝眉思索。
易远看不得他这副样子,直接上手扯了人走,他说:“想那么多做甚,你站那想着人家就会见你了吗?”
“放心,不会赶我们走的。我昨日帮那赵先生抓了偷他荷包的小偷,他说了今日要请我吃饭好好谢我。”易远面有得色。
他难得做回好事,不想如此巧合,正正好帮了个挺有名的画师。
楠江拉住易远,说:“等下,我去买点礼物。”
易远不耐烦地啧了声,抱怨道:“麻烦。”
绕路买了点酒和瓜果,俩人朝石榴巷走去。
“楠江啊,”易远双臂枕在脑后,望着孤雁掠过的高远天穹,说,“你以后想做什么?”
“我……我想……”手上提着的东西似有千钧重,楠江说的吞吞吐吐。
“你应是想接着画画的吧。”易远咧嘴一笑,“挺好。”
楠江问:“那你呢?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易远有些恍惚,想了片刻,说,“我小时候喜欢听侠客的故事,总幻想以后仗剑天涯,铲尽世间不平事。长大后,自知没这个资格,便忘了。”
楠江又问:“那现在呢?”
易远嗤笑一声,淡淡道:“现在没想法了,走一步算一步,等时间到了不就知道了。”
楠江无言。
斜阳辉映,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
楠江的意识沉沉浮浮,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不想醒。他想把这梦做完,纵然这个梦最近总让他难过得无法呼吸。
“唉。”一声叹息如惊雷乍响,劈开梦中混沌,把楠江从梦中拽了出来。
茫然地眨了眨泪眼,把含着的泪花眨掉后,楠江看向床边站着的人。入目的是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老脸,唯有一双眼睛,干净透澈,宛如稚童。
是昨日楠江看见的老头,此时正抱膝蹲在床边,贼兮兮地看着楠江。
大早上的就有个不认识的老头蹲床边叹气,还直勾勾地盯着你,楠江险些被吓死。
估计是被吓得太厉害,楠江嘴张了半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老头往前挪了半步,小声说:“别出声,我不是恶人。要是让人发现我,我就得被赶出去了。”
看着老头那双琉璃似的眼睛,楠江反应了会,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老头眼睛弯了起来,像两弯新月,楠江看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头身上有股莫名的感染力,轻易地就把楠江带进了他的情绪里。
“你是谁?”楠江手掌放开,低声问,“为什么在我房间?”
问完,他又捂上了嘴。
老头说:“我是这长微山里的精怪,见你被梦魇着了,所以留下来看着你。”
楠江睁大了眼睛,反复打量着面前的老头,就差把“不信”两个字写脑门上了。
老头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个个新鲜干净的果子,应季的,不应季的,总之能想到的都有。
楠江心中已是信了五分,待捡起一枚荔枝剥开吃了,五分就成了十分。看向老头的目光满是崇拜。
老头面有得色,说:“我的能耐可不止这点,若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再不受那怪梦侵扰。”
“让你梦中哭得那样难过,想也不是什么好梦,我替你祛除了吧。”
那点前尘旧梦,何必惦念。
老头微微仰头,看着楠江。
那人希望楠江一辈子无忧无虑地活着,自己便帮他一把。
楠江做怪梦已经有段时间了,尽管每次醒来都记不得梦中的事,但他能感觉到每个梦都是连续的,就像在梦中经历另一种人生似的。
这事南知意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因为楠江不想让他担心。
若能不再做那个莫名的怪梦,于楠江来说,是件百利无一害的好事,但……
楠江想了很久,轻轻摇头拒绝了,他说:“谢谢,但我还是想把那场梦做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