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忽然帐外,又一道雷光划破天幕。这一战,在茉云殒命之后,才真正重新开始。
就在这漫天哀伤之下,他们必须悄然开始行动,王强带着鹿里,踏入一间偏帐。帐中灯火昏黄,营帐之中萧怀逸、执礼与东山皆已在此等待,几人脸上写满了悲痛与愤怒,但眼中亦透着茉云留给他们的最后意志——肃清军中之乱。
“云姐走前写信给我,吩咐我待少帅回营,确保他安全之后,便动手。”王强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宛如寒锋出鞘,“若鹿里将军无异议,便从你身边那位副手动手。记住,不能惊动其他军中将士,审讯完皆交由元帅和少帅处置!”
鹿里咬着牙,旋即点头,若非王强提醒,他竟从未察觉多年相随的副手的不寻常之处,没想到他笃信半生的鸿音长公主,竟然在自己身边安插一枚这么深的棋子。
他们商议了半个时辰,几人领命而去,便开始在军营中动手了……而王强站在营帐之中,望着帐外雨帘,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云姐,你放心。”他低声呢喃,语气平静却如石锤般沉重,“你未尽的事,我们都会办妥的。”
而这一战,终于从刀剑交锋,转向了最阴暗的局中局。也终于迫使卢家军开始正视内里的一切阴暗……
军营内,看似一夜寂静如斯,但各路叛徒、潜匿势力、权谋奸佞皆被肃清,有些棋子竟然让执礼都错愕万分……
翌日清晨,晨辉透过薄雾洒向军营,正啸自归营后,始终昏沉不醒。白神医守在他床边,为他诊脉,终于无力地放下手,眼中含泪,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正啸轻声道:“正啸,哀莫大于心死,这脉,是你自断之脉……你这又是何苦呢?她是希望你活啊!”
而老太君坐在塌旁,亦早已泪湿衣襟,一声声唤着:“啸儿啊……你……你不能……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啊……”
此时,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王强与鹿里步入主帐,紧随其后的是萧怀逸和诸将,众将神情凝重,他们不言一语,整齐跪于床前。
“少帅……请您一定要撑过去,卑职无能,未察奸人之心,才使您和云姐陷入此局,卑职罪该万死。”王强跪下额头叩地,眼中忽然闪过狠色与哀意,“云姐离营前,我安慰她别怨恨,说少帅是为她好,才不许她涉入其中。她笑了,说她不恨您?她说——恨海情天,是她终究可能会负了您,所以她没资格怪您,只恨那些贼人太过罪恶!”
周遭好似在这一瞬间被凝结,王强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一震,旋即重重地再叩一首,叩头声低沉得如同战鼓,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少帅,后来那日云姐回营,却未能入营,只将一封信交给我。她说……”王强的声音猛地哽咽了一瞬,那信一字一句都刻在了心头,他哑声念道,“利用此机,肃清军中奸佞,护卫卢家,护卫卢家军渡过此劫,请兄弟们信卢家,信卢家诸将,信卢家军!此战,必胜!她先走一步,若有来生,必报诸位。”
帐中众人听得皆心如刀割,谁也没有料到,那位笑时洒脱、怒时冷冽有十八般能耐的方茉云,其实当日回营就是为了做最后的诀别,她一早就决定了,却最终连营都未进得了……
老太君顿时捂住了心口,泪水早已浸湿了衣襟。元帅更是垂首无言,银发垂落,满脸风霜之中,尽是压抑的悲痛。
鹿里跪在地上像塌边移了半步,哽咽着开口,几近泣声:“少帅……末将也该死……那日,茉云将军对末将说,她此生从不求人,但那一刻,她求我……求我一定要带您离开,带您回到卢家军。她说,只有您,才能带领卢家军,还南境太平……”
站在正啸床边的若辰深深望向鹿里,他知道茉云此生何其坚毅,她何曾求过人……
鹿里说着声音一度哽住,几欲喘不过气来,艰难的继续说道:“茉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记住,这一战必须胜。只要南境能平,兄弟们能活,一切都值得……’”
男儿不轻泪,可此刻,那些战场杀敌不眨眼的铁血将军,无一不红了眼圈,润吉、石川等人甚至崩溃得抱头痛哭……
而就在此时,榻上的正啸,指尖微微一动。
若辰骤然一惊,冲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臂,喊道:“正啸!”
众人猛地探身,齐声唤道:“少帅!”
正啸缓缓睁开眼,似乎尚未从梦魇中挣脱。良久,他看见眼前熟悉的面孔,那一声声“少帅”,那一滴滴滚落的热泪,终究将他从昏迷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正啸的眼神渐渐聚焦,血丝布满的双目望向所有人,最终落在鹿里身上,喃喃低语:“她最后还说了什么吗?”
鹿里深吸了一口气,众人都望向他,鹿里声音微颤的说道:“她没再说任何话,只是紧紧抱着冰冷的您一动不动,抱了一夜,直到东方破晓之时,她为您最后扎紧了伤口,起身穿上您的铠甲,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啸再度闭上眼,深深咬紧了牙关,指节缓缓收紧,一如握紧了她遗下的执念。
帐中,雨声好似停了。风拂灯火,撩动帷幕,如同她最后转身的背影,在每个人心头轻轻一刮,却生疼如刀——但也燃起了他们心中那一团从未熄灭的烈焰。
她最后的遗言——这一战,必须胜。
只要南境能平,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