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傅怀瑾蹙了蹙眉,详装为难道:“那我撤开?”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他的动作却毫无要撤开的准备。
“不要。”晏温环着傅怀瑾的手臂紧了紧。
“为什么?”
“因为……”
晏温低下头,埋在傅怀瑾温热的颈窝,呼吸尽数洒在其间。
醉意搅合着他的意识,仿佛一根长绳拴在四肢,拉扯自己不住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
因为什么?
晏温顿了顿。
接着,他微微抬眸,借着上目线所见傅怀瑾的面容一点,那隐隐眉眼藏在凉风荡起的布帘影子里,宛若烧焦的月亮,扇合着茭白光色,时而露出清光下的一闪柔色。
这是傅怀瑾看向自己时,独有的眸光。
晏温被这眼神晃了神,嘴唇嗫嚅着,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那句话。
“什么?”
外头簌簌而下的飞雪敲打在车外木窗中,发出的沉闷声响将将盖过怀中人的缓声低语。
傅怀瑾微俯身,主动贴耳在晏温唇前,再问:“什么?”
晏温突然清醒。
落雪的声音在醉意中响起,在这寂静车厢里回荡,明明只是薄薄一片,但震在晏温耳畔时却犹如古钟轰鸣,漂浮的回声把这清醒的一刹那拉的极长。
长到目光所及之景全部放慢了速度。晏温可以清晰的看见近在咫尺的人,他垂落发带的缎子此刻正绕在自己指尖。
捏的皱巴巴地。
和心脏一样。
于是就在这一瞬间,晏温退缩了。还咬在齿间的字眼转了几圈,再说出时早已变了意思。他说:“这样,暖和。”
拙劣的理由。
晏温闭了闭眼,暗自腹诽道。
傅怀瑾似是还没发现怀里人的片刻清明,只是还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去嗅小殿下发间清香。
“既然暖和,殿下便多抱一会罢。”
“……嗯。”
晏温埋在他的怀抱里,贪恋着醉酒后二人无所顾忌的拥抱。
像是被热泉包裹着。
而他,卸下所有伪装的放肆沉溺。
车马行途,梅子醉香。饶外间纷纷扰扰,二人相依时,便是归乡。
*
回宫三日后,晏温正式进入学宫读书,与之一起的,还有那位冀国质子傅怀瑾。
消息一出,满宫皆惊。
当然,除了还在养伤的三殿下晏洛外,几欲急火攻心的还有那位二殿下晏知意。
去往学宫的路上,晏知意因之前在书阁寒气入骨,如今再受不得一点冷。
他身上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远远瞧去,倒像只在雪地中翻滚的雪球,臃肿蹒跚。
裸露在外的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晏知意哈了口白气,跺脚搓手,毫不避讳的直接高声唾骂道:“要本殿与一杂种在一间屋子里上课,他也配??!”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一旁负责侍奉的太监忙将一袖炉递到晏知意的手中,腆着笑脸安抚说:“莫要为一外人气坏了身子。”
“哼!”
晏知意抬脚狠踹上那太监弯起的膝盖,直将人踹进雪地里迟迟起不了身。
他自上而下斜倪着,“王义,本殿要你查得如何了?”
闻言,王义慌乱直身,跪在雪地里,似是冷的紧了,口舌磕巴着:“尚未……尚未查明。”
“废物——”
晏知意的面容扭曲着,他高扬起手,抓着方才那只递来的袖炉,朝着王义的脑袋就要砸下。
王义下意识紧闭双眼,全身止不住的哆嗦着,准备迎接主子的泼天怒火。
“王兄。”一道清亮嗓音忽的在身后响起。
晏知意扬起的手炉蓦然停在半空,寻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晏温,一袭藏青色裘衣在身,正淡笑着看向自己。
公子温如玉,一笑染红尘。
这般清丽脱俗的模样站在落满雪的枝林间,更是衬得此刻的晏知意像一个疯子。
“这太监是惹了何事,才让王兄不顾雪地严寒偏要在此处训斥他?”
“与你何干?”晏知意冲他嚷道。
闻言,晏温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指向不远处学宫前逐渐聚在一处看热闹的臣官公子,继而垂眸道:“早课要开始了。”
晏知意抬眸,望向学宫前的熙攘人群,冷嗤一声后放下袖炉。
狠狠瞪了一眼面前浅笑盈盈的晏温,他低声呵道:“借那冀国质子庇护进了学宫又怎样,这是大燕,本殿既能将你赶出去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仅如此,你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本殿都会一件件的拿回来,晏温,你好自为之——”
说着,晏知意踢了踢还瑟缩跪在面前的王义,“起来,跟上!”
“是,是……”王义连忙爬起,甩袖拍了拍身上沾雪,疾步跟上。
待离得稍远些,王义微微侧身,回头望了眼还站在枯枝雪林下的晏温,张了张口,无声道:“谢过殿下。”
晏温颔首,勾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