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怀瑾。”晏温张了张口,朝他轻声唤道。
“我在。”
“晏洛怎么样了?”
“……”
傅怀瑾捻泪的手顿在半空,他身子往前探着,离晏温只一寸距离,双眸微眯:“小殿下刚醒来就惦记旁人,就不怕我吃味?”
闻言,晏温被他逗笑,颤颤抬手,揉了揉傅怀瑾的脑袋,轻声说:“不怕,还有,没有惦记。”
傅怀瑾贴着他的手,一动不动。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晏温如此真心实意的笑。
小太子仰着头,额角散乱的发丝垂在脸侧,被淡红的光照着,暖融融地。
一双桃花似的眼睛里,揉满了细碎的笑,若是仔细看去,那黑褐色的瞳孔后,除却笑意,剩下的就都是傅怀瑾。
喉结滚了滚。
傅怀瑾努力压下想把这人按进怀中的悸动,接着他的话说:“没死,现下被关在旁处,等着殿下醒后再议。”
“为何要等我?”
“他伤了你。”
晏温鼻尖一酸,神色恍惚了一下。
傅怀瑾说这句话时的眼尾略往上扬着,明明是一张笑着的脸,可若只看他那一双墨色眼眸,里面竟毫无笑意。
微微眯着。
瞳孔轻颤。
带着几分强硬的偏执和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
仿佛伤了晏温这件事,是犯了天大的罪。
晏温瞧着他,身体微微蜷着,瘦尖的下巴蹭着被褥,轻轻地抖。
见状,傅怀瑾以为他伤口疼的厉害,忙抬手攥住晏温细瘦的手腕,转头朝外:“医师——”
“别。”晏温眨了眨眼,带下一串晶莹的珠子。他向傅怀瑾笑了笑:“不疼。”
闻言,傅怀瑾眉眼愈沉。
“我会杀了晏洛,”他说:“我会杀了所有欺辱过殿下的人。”
晏温闭上眼。
他清楚的感受到身前人握在自己手腕上的薄茧,像一块粗糙的料子,穿上身后随动作而发出的细碎声响,听着像在耳边,又像是从辽远之境传来。
穿过了他挣扎的幻梦。
实实在在地,走进了现实。
晏温意识到自己在心动。
他动了心。
“小殿下为何要救我?”傅怀瑾看着他颤抖的眼皮,顿了顿,说:“殿下不是怕死吗?”
“……正常人都怕死。”
闻言,傅怀瑾挑眉,“那为何又要救我?”
晏温半睁开眼,别过头,目光遥遥望着一侧案台上索索晃动的烛火。
“我累了。”
傅怀瑾知道他在有意逃避,也没有再步步紧逼。上前捏好被褥,他轻轻揉了揉晏温发烫的耳垂,笑道:“好梦。”
好梦。
*
三日后。
晏温看向铜镜中快被某人包成球的自己,微微哑然。
“只是从这个营帐去到另一个营帐,何必要裹成这幅模样,若被瞧见,又要惹笑了。”
傅怀瑾替他将发辫绑好,捻起一根系绳,视线在绳上已经脱线的地方滑过。
“那便把晏洛那厮整的惨些,这样旁人也就无心笑话殿下了。”
晏温唇角轻扬,眸子里满是细碎的星光,“这也未尝不可。”
主营帐内。
晏洛跪在地上,双眼垂着。他的面前是背身而立,一言不发的燕王君。
王后言氏眼眶通红着倚在一旁木椅上,手中的丝绸锦帕中沾满了泪。
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般。
“抱歉,因我之怠,误了时辰,劳诸位久等。”晏温被傅怀瑾搀扶着缓缓进帐,步履缓慢。
或许是这小太子的脸色实在苍白,外头赤金的日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是蒙了一层轻纱,薄薄地,像雾一样,抬手一抓,就散了。
由此一见,果真伤的不轻。
燕王闻声转身,方才等久不至的气恼和不耐烦也在看清晏温现下模样后,尽数梗在了喉咙里。
他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伤口好些了吗?”
晏温虚弱的笑了笑,点头。
好个屁。
傅怀瑾语气淡淡,望向地上跪着的晏洛,话却向燕王,道:“王君竭诚至此,怀瑾佩服。”
燕王有苦难言,“错者归罪,理应如此。”
闻言,傅怀瑾笑着,偏头朝晏温道:“那太子殿下觉得应当如何处置三殿下呢?”
“七殿下——”燕王皱眉,不赞同地开口道。
“怎么,王君难不成想出尔反尔?”
燕王纵然忌惮傅怀瑾的冀国王子身份,但依着这人毫不客气的说话态度,他也忍不住要恼了。
广袖被指尖攥的发皱,燕王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并不是。”
傅怀瑾:“那便好。”说着,他垂着长睫,继续瞧向晏温,等着这位小太子的回答。
可过了半晌,晏温都未曾出声。
“殿下太过心善。”
傅怀瑾轻笑道:“既然殿下不知该如何惩戒,那怀瑾便替您做这个决定。”
接着,傅怀瑾在众人目光中缓缓上前,拔出了一侧侍卫腰间的长剑,直勾勾地指向晏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