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温踩着路沿薄雪,轻轻摇摇头,笑道:“谁人能欺负得了你家小殿下。”
闲君自是不信,偏头瞧了他一眼,继而默然哑声道:“殿下惯会哄我。”
话落,晏温再未答话。
两人就这般并肩行了一段路后,晏温松开闲君搀扶着的手,望向窄道尽处杂乱的树影。
“你回吧,若是被旁人瞧见了,我也无法护你。”
闲君点头,只一闪身,便没了踪迹。
*
拨开树丛,晏温便被这突袭的日光刺得有些晃了眼,下意识合上双眸,就只站在原地静静待着这光色消散。
但在恍惚间,似有一双手遮在眼前。
“傅......”
晏温嗅着这熟悉沉香,心尖忽的一软,张开双臂直接扑进了面前人温热的怀抱中,他的声音混着暮雪过后的冷,缠绕着不知名的哽咽一同揉碎。
而后红了眼尾。
“傅怀瑾。”
傅怀瑾将人拥入怀,借着层叠树杈遮挡,吻上他的耳尖,应道:“我在。”
晏温双手掐着他的腰窝,狠狠蹭上这处沉香,只言不发。
“殿下受委屈了。”
“......嗯。”
“我的错。”
“不是,”即便晏温整个人缩在傅怀瑾怀中,堪堪也只到这人的颈侧,“你是我的小狗,怎会有错。”
“是,”傅怀瑾轻笑点头,“小狗记住了。”
“她与小殿下说了什么?”
晏温摇头低声道:“你不用知道。”
傅怀瑾眼眸一沉,面色骤然冷冽,环在晏温腰间的手顺着其墨发轻抚摸索。他微眯着眼,望向层层屋瓦外耸起的竹林片片,就见一模糊人影现于前殿瓦片上。
“查。”傅怀瑾无声道。
那人影颔首,紧接着一阵寒风乍起,晏温背后那窄道树梢上挂着的积雪彻底吹落。
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日落时分,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前,却由十几姑娘们在车外看守。未瞧见车角悬挂的府门字样,晏温觉得稀奇忍不住上前想要询问。
却想还未靠近,这马车的帘子便被人从里掀开了。
一女子身穿鹅黄色衣裙,乌发上的银钗步摇轻晃,发出细细的响。她微微低着头,露出眉间朱砂一点,衬得那眼眸潋.滟,珠莹润润。
“纪公子,”女子盈盈一礼,轻道:“我来辞行。”
晏温讶然,不可置信的反问道:“徐......徐姑娘?”
徐濯枝微微颔首,视线却落在一旁的傅怀瑾身后,似乎是在寻些什么。
傅怀瑾上前,“他没来。”
徐濯枝怔住,神情有一瞬间的失落。
“徐姑娘这是决定了吗?”
女子轻笑了笑,“是。”说着,她抬眸望向傅怀瑾,张了张嘴,却一字都吐不出。
“徐姑娘若是想见他......”
“不是——”
还未等傅怀瑾说完,徐濯枝慌乱的摆手拒绝。而后,她似乎还是担心眼前人将北陆唤来,踌躇几息后,从宽袖中拿出一枚墨蓝色的玉石递过来。
她低声道:“濯枝恳请殿下、公子代我将此物交还与北陆。”
晏温接过。
西沉的日色投射其上,亮着细碎的闪,只是若仔细瞧去,才惊觉这枚玉石间被雕刻了一排蝇蝇小字。
“不得语,暗相思。”
不得语,暗相思,唯我心外无人知。
车驾慢悠悠沿着落雪逐渐消失在霞光满溢的暮色中,直到凝成一点,晏温却还站在原地未动。
片刻后,他忽然问:“傅怀瑾,那暖香阁里为何从不见男子?”
“因这城内受迫姑娘颇多,她们有些自被夫家厌弃休离后,常无法在其中立足做事,暖香阁说到底也只是尽力为其供一个能容身的处所罢了。姑娘们琴棋书画、唱戏扮曲本就精通,何故为了几道虚心,就抹去她们在这蓟城的身份。”
晏温:“未曾收容过男子吗?”
“此事都是交由北陆和容书负责,”傅怀瑾缓声回道:“我也不尽知。”
“容书?”晏温反问。
“便是那日在朱门前计数的女子。”
“那北陆......”晏温拧眉看他。
傅怀瑾朝他笑道:“小殿下,北陆是女子。”
“......”
那层厚重的蚕丝在这一刻被理顺。
晏温垂首再不语。
半晌,他抬眸看向远处隐褪下的酡红,轻声道:“傅怀瑾,雪停了。”
雪停了,春天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