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一出,周围的人都往后撤了几步,留出足够的空间,让两人靠近老人家身边。
老人家躺在地上,眸子睁着,深色的瞳孔缩成一个点。他面色发白,像是被妖物吸干了血,整张脸松松垮垮,不像样子。
周遭人群窸窣声不断,俞白余光瞥了一眼后收回来,蹲下身,伸手移到老人家额头处,缓慢往下拂过整张脸。
手收回来的时候,蜷缩着的手指逐渐收紧,成了一个拳头。
……到底是谁?!
他昨天晚上几乎一整晚都处于失眠状态,好不容易睡着了却也只是半梦半醒。
根本没听见什么动静。
灵瞳一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他知道现在俞白心里不好受,便伸手压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手腕内侧的青筋逐渐消下去,收紧的手指也逐渐松开。
俞白看着老人家,片刻后凝了凝神,伸出另一只手。
身后灵瞳偏过一点头。
他在……验尸?!
俞白用手背推了推老人家头部一侧。
借着亮光,他看见老人家颈部附近有一圈不太清晰的勒痕。接着,他挑开老人家的衣物,发现胸口和腰部附近也同样有一圈一模一样的勒痕。
如此说来,老人家是被绳子一类勒死的。
俞白准备收手,却看见老人家袖口附近,有一片绿色的嫩叶。
灵瞳:“怎么样,看出什么了没?”
俞白捡起嫩叶琢磨片刻,起身面向这里的村民,“是谁发现死者的?”
人群中,一位个子比较高的男人走出来,举着手说:“是我!”
男人皮肤黝黑,头发稍长,但很乱。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背心,两条结实的手臂露在外面,其中一条手臂偏肩头处,有一个熟悉的图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俞白看着他问。
男人说:“大概早上五六点的样子吧。”
“五六点……”俞白嘟哝道,“距离现在也才过了一两个小时。”
那么老爷爷应该是在三四点时候被勒死的。
但是……
他又问男人:“从你发现死者到现在,其间可有人动过这尸体?”
男人肯定道:“没有!”
俞白点了点头。
他忽然瞧见男人身后背着的猎枪,于是问:“你是猎人?”
“是!”男人说完,举起另外一只手,“这是我刚打着的野兔。这玩意儿可难捉了,身形小,天还黑,捉它可费了一些功夫。”
天黑?
俞白捕捉到了关键字。
“你是什么时候出门打猎的?”
“三四点啊。”
“你为什么这么早出去打猎?”
“睡不着,怎么的?”男人说着,忽然“咝”了一声,“不过这有关系么?”
俞白:“那倒没有。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
男人:“……”
“那你出去打猎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动静?”
男人想了想后说:“没有。”
他抬眸对上俞白:“是完全没有。”
完全没有……
那就奇怪了。
照理来说,如果是被人勒死的,怎么着也会弄出一点动静。可是男人却说完全没有……
难道……
俞白看着男人,又问他:“你手臂上的纹身挺好看的,在哪儿弄的?”
男人啐了一口:“这才不是什么纹身呢!这是神明赐给我们的好运!”
“神明?”
男人:“对!”
说着,他忽然眯了眯眼:“你们二位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
俞白:“噢,我们是来这里玩的,天黑迷路瞎走走到了这里。”
男人携着一副“原来如此”似的表情:“原来是外地人。”
男人说:“这印记是很多年前,神明赐给我们的!这印记能带来好运,能保我们村子年年风调雨顺,村民年年平安顺遂!”
俞白:“是么?可我怎么听说,这印记是神明降下的惩罚呢?”
男人:“呸!你瞎说什么呢!”他说着眯了眯眼,“噢,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是来捣乱的吧!”
俞白:“别激动啊!我都说了,我只是好奇,问问。”
下一秒,俞白表情严肃起来:“你们中,有没有人认识这位老人家?”
“当然有了!”男人开口说话,“他我们谁不认识?他可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疯子。”
疯子?!
男人说:“你别看他老,人可疯着呢!”
“他每天晚上都守在那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一次夜里我尿急,经过我家窗户的时候,看见他对着空气傻笑,然后还说了一堆稀奇古怪的话。”
灵瞳:“什么稀奇古怪的话?”
男人想了想,含糊不清道:“好像是什么……‘我们错了’‘请原谅我们吧’之类的话。哎呀我都说了他是疯子,疯子的话你们能信?”
……貌似还真不能。
俞白若有所思。
“这么长时间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我看你骨骼精奇,应该从小就跟着家里人打猎吧?”
男人指了指自己:“我啊?我爸妈早死了。正儿八经的名字没有,但他们总喊我‘小猎子’,顾名思义,猎人的儿子。”
俞白:“……”
小猎子问:“那你们呢?你们说是来玩的,怎么我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来玩的样子?”
身上什么玩的装备都没有。
俞白:“……”
灵瞳:“我们的帐篷就在附近,行李什么的都在那里面。我们是听到你们发出的动静,才出来看的。”
小猎子:“噢,原来是这样。”
灵瞳笑笑。
俞白看了他一眼,收回来转身准备进屋看看。
然而动作刚起来,小猎子就发话了:“你要干嘛?”
俞白:“进屋看看呗。”
小猎子:“你们不许进去!”
灵瞳:“为什么?”
小猎子说:“……他家里家徒四壁,能有什么好看的。”
“家徒四壁怎么了?家徒四壁就不能进去看了?”
小猎子噎了一下。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完全忽略了某人的存在,转身进了老人家的房子。
小猎子差点没一口老血呛死自己。
老人家的房子小,整个房子就是一间房间。里面东西很简单,一张桌子、一扇窗、一张床铺就是全部了。
俞白走到木桌子前。
桌子中规中矩,凸出的桌面下是两个并排且大小不一的抽屉。
俞白伸手拉开大一点的抽屉。
手刚摸上去,外面的小猎子又发话了:“你干什么呢!你不是说看看么!怎么乱动人家里的东西?!”
俞白额角冒出一个生气的符号。
这家伙,和某个话痨有得一比。
为了自己的耳朵能清净清净,俞白只好收手。
两人一前一后从屋子里走出来。
俞白问小猎子:“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神明。你们有没有谁见过?”
人群响起窸窣声,却始终没人回答俞白的问题。
小猎子说:“神明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如果能轻而易举就见到,那还叫什么神明!”
……好像有点道理。
俞白:“那没什么了,我们俩就先走了。既然这位老人家是你们村里的村民,那么尸体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说完,他拉上灵瞳就走出人群。
他们要去哪儿俞白自己也不知道,反正现在就是不能待在这里。
走出去一段距离后,俞白低声对灵瞳说:“那个人很奇怪。”
灵瞳:“看出来了。他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而且应该和老爷爷有点关系。”
俞白摸出嫩叶:“还有这个,我在老爷爷袖口附近发现的。”
“一片嫩叶……这能说明什么?”
“我也不知道这能说明什么,但总感觉这会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