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厂长脸上带上了笑,很亲和的样子,说:“是啊,我没记错的话,你来了三个月了吧,来,坐,坐下说。”
“是,有三个月了。”秦今朝按照沙厂长手指的方向坐到了办公桌对面的皮面沙发椅上,跟沙厂长隔着办公桌相对。
秦今朝自入职以来,跟沙厂长没有太多接触--当然,以他目前的级别,还没到跟沙厂长直接接触的地位。
这段时间,根据同事们的描述,根据各种有关于厂长事件的分析,他认为沙厂长是个典型的技术出身的领导,身上带着他们特有的通病,过于自信,甚至是自负,很难听见别人的意见,忽视管理的重要性,过分迷信技术的重要性。
秦今朝每次看见他时,他都板着一张脸,满脸的严肃,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生气一样,处理厂子里的问题时,通常冷硬、一刀切,欠缺了些方式方法。
可今天他这笑容可掬的模样,秦今朝看着倒像是梅书记的风格。
他真挺好奇沙厂长找自己来是做什么的,但也没多话,板正地坐着,等着沙厂长再开口。
“时间也不短了。”沙厂长说着,从桌子边上摸出黄色包装纸的官厅卷烟,慢腾腾地从里面抽出一只,而后又拿起一盒火柴,火柴盒正面上硕大的“白头”两个字正好对着秦今朝。
秦今朝依旧安静地坐着。
沙厂长自己划了火柴,点燃香烟,抽了一口,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烟盒递给秦今朝,“抽一支。”
秦今朝摆摆手,“谢谢,我不会。”
沙厂长将烟盒收回去,又抽了两口烟,才说:“最近回家了吗?”
秦今朝:“回去过两次。”
沙厂长点点头,又猛嘬了一大口,好似要将烟气吸到肺里面似的,而后有些享受地将烟气从嘴巴、鼻子里面吐出来。
他几口就迅速地将烟抽完,而后将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这才继续说:“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去部里看看?我上次去化工部,还是去部里跟王司长汇报工作。”
他说的王司长是指化工部化肥司的王建宏司长,是海州大化厂的直属领导。
一听这话,秦今朝对沙厂长今天的谈话有了猜测。
秦今朝:“回去了,带了些海州的特产过去。巧得很,在部里偶遇了王司长,听说我来了海州厂,勉励了我一番,让我多多跟您学习。”
沙厂长抬头看了秦今朝一眼,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手不自觉又摸向香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根香烟,在鼻子底下不停地闻着,闻了好一会儿,才将香烟夹在耳朵上。
“小秦,来厂里这长时间,觉得厂子里咋样,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善的地方,有没有好的建议什么的?我这人啊,爱和你们年轻人交流,你们身上有股子闯劲儿,是老同志们不具备的。”
沙厂长到底没忍住,将香烟又从耳朵上拿下来,再次划根火柴,点燃了。
秦今朝鼻子里头充斥的全都是香烟的味道,不过他对这种味道已经很习惯了,办公室里头也有几杆老烟枪。这些烟味极具有附着性,每天晚上回到宿舍都得洗头发、换衣服,不然这烟味总都散不尽。
秦今朝身体微微动了动,活动了下坐姿。
沙厂长这话,要是技术部的领导,甚至是副总工、总工来问,他都不觉奇怪,关心下属的工作、思想,本来就是领导们工作中的一部分,可沙厂长是一个管理着二千来人大厂的厂长,副厅级干部,亲自来过问一个没有行政职务的工程师,就未免小题大做了。
秦今朝正襟危坐,说:“那厂长,我就把这段时间我的一些体会和感受跟您做个汇报。”接着,他便从工人人文环境、职工面貌、技术水平还有生产效能等四个方面阐述了自己对于海州厂的认识,全是溢美之词,当然,里面夹杂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建议。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目前他只是个新入厂的工程师,人微言轻,真的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按照沙厂长的意思提意见,只会让人觉得他年少轻狂,瞧不起海州厂。
最后,秦今朝表示以后一定会为海州厂的发展添砖加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