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蒸馏出清润的柑橘甜香,饱满多汁。
毒天蝽深褐色的鳞翅松弛舒展开,螺旋状的橙红虫纹在月光的映照下,如烈焰般在黑暗中跳跃。
并不是只有雌虫会受到荷尔蒙影响,被诱导热期爆发。
艾维雫血循环中的神经麻痹毒素太过稀薄,浓度不足以完全控制住特权种的行动能力。
尾勾的鳞片炸毛般竖起,兜头盖脸抽过去。
辛迪身形一晃迅速闪躲开,脸颊边侧被锐利的鳞片边缘划破皮肉,割开了数道细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毒天蝽兽化后细长的舌舔了舔溢到嘴角的血迹,反手抓住尾勾,猛地一拽。
艾维雫的反应速度,终究比不过经年累月星海厮杀的壮年军雌。
密布神经末梢的尾勾,恰恰是雄虫最脆弱的身体结构之一,剧痛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重力加上惯性,血液大量倒流进大脑。
艾维雫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转,混乱的色块斑驳交杂。
“为什么?”辛迪薅住他后脑的头发,逼迫艾维雫仰起头对视。
比狂欢节阁下更放浪形骸的反应,难以作伪的肌肉记忆。
雄主从不正眼看他。
金色双眼的焦距一点点聚集在军雌脸上,头皮被扯得生疼。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辛迪冷笑一声,手上的力度突然松开。
“给不了我想要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忍受你的冷漠和无视?”
因为我爱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艾维雫挣扎着坐起身来,他的头脑仍然有些晕眩。
贝林血的麻痹作用还没有完全代谢分解。
“你想知道什么?又或者,想听我说什么?”
他环顾四周,全然陌生的装潢。
捋了捋头发,连着毛囊被拽断的灰色发丝飘落。
猫眼的态度太过古怪,辛迪直勾勾的盯着雄主,曾经被他忽略的疑点在这一刻全部涌现出来。
官方的记录中,艾维雫成年后才从盟外高等星返回猫眼。
初始基因测序仅仅是C级亚雌,成年的Orchid Mantis族在第六军服役期间,日常巡航与星际海盗遭遇战斗,意外觉醒嵌合的A级雄虫基因。
“为了得到纯净的高等阶血脉,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只是脑控阁下这么单纯吧?”
艾维雫露出似笑非哭的诡异表情。
1980年惨案,早在曝光的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那群疯子,用近亲繁殖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的制造虫卵。”
参与实验的高等阁下,和他们的血亲兄弟,最后都疯了。
原本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手足,变成了彼此折磨的噩梦。
理智在基因的诅咒下崩溃,只剩下扭曲的欲望中疯狂滋长。
光辉璀璨的灵魂困锁在黑暗之中,尊严被残酷的实验消磨殆尽。
家族的名声、地位和影响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辛迪的心猛地一沉,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们真的做到了吗?”他颤声问道。
雄主笑得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要不然呢?”
冲进培育医院积极打砸虫卵的家族,都是实验的参与者啊。
“差一点,我也被书面报告写为‘意外事故’了。”
20年前下葬的空棺材,无法言说的秘密,失踪的幼子们,名字在家族中被抹去,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葬礼如同没有剧本的默剧,演员们身着黑色的丧服,脸上挂着不存在的哀愁。
“要不要猜猜看,我在实验室里,扮演哪个角色?”
时年39岁,壮年期初期的艾维雫话语中的恶意宛如实质,撞向娃娃脸军雌。
真相比谎言更加残酷。
不要再说下去了。
内心有个声音在祈求着。
“看着我,辛迪。你真的爱我这样的怪物吗?身体里流淌着肮脏的血脉,永远无法摆脱。”
辛迪的脸色苍白,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握紧,然后又松开。
“爱?”他苦涩地笑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爱你。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都会爱你。”
无法移开视线,被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吸引,无法自拔。
艾维雫蜷缩起身子,笑得更加癫狂。
“对不起,···我不爱你”
再一次挥开了辛迪伸过来的手。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最多活到壮年中期。
在实验室的培养皿催生出来的虫族,线粒体的遗传缺损导致编码呼吸链及与能量代谢有关的蛋白异常。
换个简单通俗点的说法,生命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无可逆转。
辛迪愣住了,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无法自控。
危险的念头一旦产生,便如业火灼烧。
“让你见笑了,看到这么···”
艾维雫掩口轻咳,不免唏嘘。
仆从在廊下交头接耳,对于猫眼访客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敬意。
依蓝礼仪官不免眉头微皱,军.团.系家族也太没规矩了,他并不喜欢这种混乱无序的场面。
“我这次去肯达图星赴任,顺路过来拜访。”
茶壶里的茶水半温不热,也没有仆从及时更换。那些华丽的装饰和精致的家具似乎都无法掩盖这里的冷清和落寞。
窗台沉甸甸的玫瑰花盆是手绘的,青花瓷质感,被雕饰的相当精巧。
但凡存着几分在意,也不至于让它们沦为枯枝败叶的装饰品。
他抬眼环视一圈,辛迪的副官站在会客室的角落,尽职尽责的负责监视。
“今天的所见所闻,我会如实一一汇报给戈贝利尔大礼仪长。”无论是对是错,无论是好是坏。
戈贝利尔大礼仪长素来严厉,阁下的事从无小事,谁敢轻忽。
艾维雫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浅色的茶水晃出些许,沿着精心描绘的瓷器边缘淌下去,在木质的茶几上留下一道曲折的水痕。
“大概,老师这会儿还在生我的气。”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定了定神,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
依蓝礼仪官沉默了片刻,口吻公事公办:“规矩和秩序是一切的基础。有猫眼为您做后盾,阁下本不必如此。”看着他淡然的侧脸,心口处悄然蔓生出些许异样。
在第六军共事多年,恍如昨日。
“我明白。”艾维雫轻轻点头,手指沿着茶杯边缘缓缓滑过,固定圈口的婚戒明显大了一圈,随着他的动作在无名指晃动。
依蓝礼仪官从袖口的暗袋中抽出一个狭长的小盒子,双手递了过去。
“蓝星风俗的伴手礼,您一定会喜欢的。”
艾维雫接过来打开,淡金色的细长金属笔杆毛笔摆在红色的丝绸内衬上。
“很别致,谢谢。”
握住祈祷链,依蓝礼仪官起身告辞:“愿圣殿保佑阁下生生顺遂。”
艾维雫颔首以示回礼:“愿圣殿的荣光与你同在,一路顺风。”
政治联姻,究其本质就是利益交换。
身为屈指可数的壮年初期高阶A级雄虫,出生于附庸猫眼的中等家族。
艾维雫很早就明白,婚约合同的签字位由不得他自己。
杰克,高等B级没有姓氏的私生子,连最后一栏的签字位都轮不到他。
拨弄着毛笔细软的笔尖,艾维雫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这样做就能跨越千万光年的距离,抵达那只小小的、软软的生物身边。
和他所期待的一样,已经满月的曼诺茨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
无法亲手触碰新生虫患特有的软糯,成为艾维雫毕生的遗憾。
当天服侍的仆从全数被处决,书房窗外血气冲天。
“杀一儆百,你是想秀给谁看?”
高大军雌不置可否,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很透彻,也没必要解释。
艾维雫气极反笑,顺手抄起桌上的文件砸过去,纸张纷飞。
辛迪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阁下逆光坐在书桌前,从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
光线如金辉洒落,映衬得艾维雫掞丽阴郁的面孔透着厌世感。
想死的死不了,想活的活不成。
主脑控制下的惩戒模式,使他无法将意识从这具雄虫躯壳中剥离。
稍有异动,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枷锁就会疯狂地撕扯着精神体,重重禁锢。
辛迪今年69岁,适龄繁育期所剩无几。
直到弥留之际,才明白艾维雫说的那句“埃蒙总长,您一定会后悔的。”的真正含义。
他生生被阁下熬断了直系血脉。
世间虫都只看到尼古拉·安东尼私自豢养囚禁雄虫阁下,无虫在意雄虫阁下不爱他。
辛迪·埃蒙同样也不在意。
放眼纵观虫族历史,产生真爱烙印的伴侣少之又少,双向奔赴的爱情也只存在于电影里面的虚拟剧情。
婚后,签字位始终没有写上第三个名字,阁下身边也从没有过雌侍和雌奴。
艾维雫阁下每隔半年会准时给他标记,荷尔蒙浓度精确的控制在安全阈值之内。
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幸福?
英年早婚的大哥柯莱斯·埃蒙,婚后三十年才诞下基因滑档到中等A级的伊文斯·埃蒙。
军团世家瞧不上有辱血脉的冻精卵,低温贮藏会破坏基因结构,辛迪·埃蒙在有雄主的情况下更加不可能去注射冻精。
雌虫的繁育期终究有限,雄虫没有半分情意的贴身交合让他无法孵化出自然卵。
军医再一次从他腹中取出白蛋,令辛迪的情绪达到爆发的边缘。
回到家族城堡,书房里艾维雫正在打视频电话。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书桌上那捧新鲜的蔷薇上。
娇艳欲滴的野蔷薇,浅粉色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它们簇拥挤在一起,似乎在甜蜜低语着什么秘密。
防窥模式下看不清对面是谁,他的神色舒缓柔和,眉眼间笑意缱绻。
“···And please believe me when I say I love you。”*①
来自失联的外星邦交,人类语言学,奥图文第一校区的选修课之一,辛迪·埃蒙恰好这门课程的成绩是S。
理智的弦,断了。
分明痛到极致,喉间咔哒作响,满溢悲鸣。
“你对着其他雌虫说爱,把我当什么了?!”
人类语言的情话是对谁说的,辛迪再清楚不过。
出身低劣的私生子,没有姓氏的镭射蝶种,杰克。诞育出唯一一个袭承艾维雫血脉的高等A阶虫患。
书房内外,仆从虫保安虫伏跪一地,没有守护者过来阻拦。
罗兰家的家族守卫都被艾维雫派去保护虫患了,面对辛迪的乞求他连眼神都吝于施舍。
被推倒的蔷薇花束散落一地,纯白的长毛异兽地毯遍布猩红。
室内依然一片死寂,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明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未来的婚姻,却依旧选择开始。
野蔷薇的花瓣上沾着没有干涸的血迹,暗红色与浅粉色交融在一起,触目惊心。
“走到这一步,不也是你自己选的吗?”艾维雫的声音很轻,虚弱无力。
花瓣随风而舞,它们在空中翻飞着,最后悄无声息的坠在地毯上。
一地血泥。
星际航空港
艾维雫通过私人通道进入航空港,守卫森严的内部停靠着数艘私人星舰。
他走到一艘银白色星舰前,登上舷梯。
“启动引擎,目标法环星系。”
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位戴着护目镜的年轻雌虫,闻言轻笑出声:“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艾维雫转身走进船舱,淡声道:“我改变主意了。”
副驾驶耸了耸肩膀:“随您吧,反正都是玩。”
船舱内空间宽敞,除了休息区还有一间装潢豪华的娱乐室。
年轻雌虫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英俊阳光的面孔。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您,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惹您不开心了?”
艾维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红酒,没有立即搭话。
他品着红酒在舌尖流转的滋味,半晌才转过身来,金色的双眸直勾勾盯着对方。
“这次,是我自己。”
年轻雌虫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您可真是难以捉摸,艾维雫大人。”
艾维雫没有回应他的调侃。
副驾驶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开着星舰,“不过北极星区那群虫可不好对付啊。”
艾维雫饮尽杯中酒,单手解开领带丢在桌上:“我有分寸。”
“好吧,您总是这样。”副驾驶靠在椅背上耸了耸肩,乐呵呵的开启自动驾驶模式。
“这不劳你操心。”艾维雫转身朝休息室走去,“如果你不想在北极星区出事故的话。”
副驾驶这才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重新戴好护目镜。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辛迪会下令瞄准星舰的动力系统射击,而不是朝着驾驶舱开炮。
炸开舱门,辛迪背负双手踱步而入,船舱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空空如也。
不知死活的雇佣兵,为了金卢真是什么任务都敢接。
趴在操作台上的驾驶员一动不动,身形高挑劲瘦类似亚雌···属于艾维雫偏爱的类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辛迪会先掀开护目镜···但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毒天蝽的鳞翅骨刀扎穿驾驶员的右背,刻意避开心脏。
辛迪弯下腰,将脸凑近驾驶员的耳畔,轻声说:“告诉我,艾维雫在哪里?”
血线里的酸毒倾泻灌入胸腔,迅速侵蚀肺叶。
几丁质构成的骨刀自带倒刺,抽出时撕裂大片血肉。
驾驶员闷哼一声,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夹杂着碎肉。
喷薄而出的血液,饱含不容错辨的信息素,顺着伤口匍匐逶迤。
这不可能,辛迪脑子嗡地炸响。他抬手摘下驾驶员的护目镜,艾维雫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生命力像沙漏中的沙粒一样流逝。
真正的驾驶员,早在星舰升空进入预定航道时,就被塞进逃生舱弹射出星舰。
门扉轻启,治疗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艾维雫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毫无生命力的灰色发丝散落在枕头上,他的面容安详,仿佛正在沉睡。
辛迪一步步走向床边,目光复杂。
“艾维雫……”辛迪低声呼唤着,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和不舍,“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把自己置于死地?”
艾维雫没有回应,他的呼吸平稳而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够摆脱我吗?”辛迪喃喃自语,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艾维雫的脸颊,触感冰冷。
半个月后
高大的军雌跪在雄主病床边,双手举着训刀,高举过头。
“何必这样惺惺作态?”艾维雫嗤笑到,“我已经拿不动了。”
“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辛迪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艾维雫金色双眸冷漠得一如初见。
“失去?”他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讥诮,“你何时真正拥有过我?”
辛迪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击,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训刀咣当落地。
他扑到病床边紧紧握住艾维雫的手,声音带着恳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过去的错误。”
艾维雫无力抽回手,眼神里的讥诮更甚:“弥补?你拿什么来弥补?”
最终,以第一军总长签署特赦令,解除漫游者对杰克的全部指控,宣告罪刑无效。
同时,下达调令,将杰克的军籍档案平调到第三军任职,作为对此事的完结。
我的前半生,乏善可陈。
我曾经以为,驰骋星海,镇守黑洞之门会是身为军雌的荣耀和使命。
命运的转轮却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转动。
出现在医疗区的灰发雄虫,没有半点征兆,骤不及防炸开的热度。
冷汗凝在桃花眼的睫毛尖,跌落,粉身碎骨。
和表情毫无二致的平静声音说:“低头,大个子。”
既然将我作为谈判筹码,那也请阁下支付相应的代价。
摩挲着婚约合同上货真价实的A级镭射印章,谈判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平衡。
午后三点的暖阳,礼仪军服变得不太合身,我改换坐姿翘起二郎腿。
就算猫眼察觉到异常又能怎么样?
论起审时度势,猫眼议会和保护法庭一个比一个精明。
西区官网更新的速度比预期中更快,金色ID的配偶栏显示为我的名字--辛迪·埃蒙。
藉由异兽潮在极东大区炸开的时机,他孤注一掷试图逃离。
单兵作战机甲在超级舰面前渺小如蝼蚁。
为什么要逃?
我不明白。
区区没有姓氏的高等B级半血,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
别说签字位的最后一位,按照猫眼的审核程序,连申请正式单独约会的资格都没有。
独属于雄虫的天赋之一,我在阁下面前宛如赤.裸般不设防。
我爱你,比你能想象的,还要爱你。
但···分歧不可调和。
罗兰家族藏匿孵化箱的研究所坐标,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阁下的报复,是最残忍又裹满甜美的虚妄幻梦。
令虫绝望,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带壳的蛋白质。
他让我看到了希望,却又亲手将我推入血脉断绝的深渊。
所以假装不知道私人星舰的驾驶员是谁,骨刀避开心腔室从背后扎穿,灌注毒天蝽独有的酸性类毒液。
不许逃。
兰花螳螂自愈力低下,被腐蚀的肺叶瘢痕累累,每一口呼吸都是煎熬。
从此以后,即使有减压睡眠舱,阁下的身体状况也无法支撑过黑洞跃迁的星际航程。
匍匐膝行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我满心欢喜双手奉上训刀。
“你何时真正拥有过我?”
直刺心扉,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是实话。
渴望和痴迷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从未真正属于我,我亦从未真正拥有过他。
我所钟情的阁下,他就像失落的邦交文明,人族的童话故事一般,化为海面的泡沫,在黎明前消散无踪。
星历2044年
罗兰家族的车队,一字排开停在埃蒙家主城堡大门外。
艾维雫在书架前,手指轻轻滑过书脊。
他抽出一本《星际战争史》,翻开至某一页做了折角记号。
纸张边缘已经泛黄,字迹凌乱,墨水晕开。
——我将在蝉鸣的季节等你。
艾维雫摩挲着那行字,想起自己当初一笔一划写下的决心。
窗外虫鸣起伏,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
他记得那年初见时,身上的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而今却是消毒水味无孔不入,呼吸间都带着割裂的疼。
良久之后,艾维雫将信重新夹回书中放回原位。
距离衰退期还有七年的辛迪·埃蒙,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你敢发誓吗?”他低声问道,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嗓子里腥甜泛滥。
辛迪大口喘息着,像条濒死的鱼,死死咬紧牙关。
作为解除婚约合同的前提条件之一,他要求艾维雫和任何雌虫饲育的子嗣,都不能在出生证明上盖上A级阁下的镭射印章,雄父签字栏也必须空白。
基于猫眼法律,不被亲生雄父承认出身的后代,没有权利继承任何财产。
“我可以发誓。”签署完离婚协议和财产分割文件,艾维雫眉宇间一片沉静,金色的竖瞳中像结了层薄薄的冰。
辛迪咳嗽声渐渐平息,他似乎在笑,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觉得遗憾,如果···在那个蝶族之前先遇到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选择我吗?”
他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只可惜爱情并不是一道选择题,它没有如果,也无法假设。
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包含了太多的阴差阳错,痛苦和错过。
如同琼瑶冻枝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却又脆弱易碎。
在彼此的世界里,如同镜中的影,看似清晰,却又模糊不清。
会客室内伊文斯·埃蒙毫不掩饰的敌意,像尖锐的针一样刺入曼诺茨·罗兰眼中。
曼诺茨唇边的冷笑弧度不变,露出尖锐犬齿,令虫不寒而栗。
漫游者和三军之间的关系素来不睦,同为分支团长,又是姻亲关系,常有好事之虫将伊文斯和曼诺茨进行比较。
这两位团长之间,从未有过正面的交锋。今日,似乎是个例外。
“伊文斯,你的傲慢真是一如既往。”
伊文斯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回击:“曼诺茨,你的虚伪也让虫叹为观止。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
气氛骤然紧张,火药味十足,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星历2046年,岁末隆冬之际。
正值壮年中期的卡林·艾维雫·罗兰,卒。
次年,第三军主力团分支团长曼诺茨·罗兰,向漫游者管控下的半人马座发动星区争夺战。
同年尤利西斯·罗兰在连天战火中破壳,见证了黑刺蜂族雄父路德维希重振索伦家族。
次年他的弟弟弗罗迪孵化。
星历2065年,被医疗科技推迟的衰退期,终于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