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那些玉珠掉了一地,有些掉在了云架的地板上,摔出了道道裂痕,甚至摔碎成了几小块,有些则落在了他的衣衫上,床榻上,鹤古随手捡起几颗,帘子也不撩,利落地扔出窗外。
他没有去看这些玉珠落在了谁的手中,哪些人会因为这玉珠相互争夺,打做一团,也不关心窗外拿到玉珠之人跪在地上对他的磕头叩拜,感恩戴德。
仿佛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这件事他曾经做了千千万万遍,早就习以为常,心中面上都再无任何波澜。
悬挂在他车中的,自然是上乘货,这些玉珠材质成色都很好,一看便是不便宜的物件,价值不低,若是典当售卖了,肯定能换到不少的银钱。
但鹤古意不只在此,这是他送给这些流民的机遇。
不管是拿着这些玉珠去换钱,换吃的,亦或者是换一个机会,换一条生路皆可。
最后会去到哪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会成为什么样的人,都看他们的选择与造化。
鹤古喜欢给人希望,因为希望的力量总是比绝望大得多,绝望之人总归是去一死,还有希望之人却是要求生。
有时候求生对于一个人来说,才是最艰难的,往往需要劈山伐海,拼尽全力,无所不用其极。
况且生存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谁不想逃?这股子求生的念头会让他们疯狂地向上爬、向上逃,会让他们千方百计地在尸堆里找到一条路。
鹤古最爱看的便是这破釜沉舟、柳暗花明的戏码。
说不定今后还会有人能够让他感到出乎意料呢,就像是当初的婴苛一般,带着同样是他随手甩出车外的一颗金馃子,浑身是血地爬进了昭未央宫的大门。
谁能想到,一个藤族人,浑身上下破布烂衣,连一双草鞋都没有,两脚脚底走得溃烂,还能打赢那么多人,杀到他的面前,成了他手下万里挑一的墨玉暗卫。
与其浑身脏污、狼狈不堪地被命运折磨,踩进泥地之中,死在自己的家门口,不如便给她们一个机会,看她们能不能找出一条生路。
鹤古神色漠然,将手放回到腿上,手指曲起,颇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膝盖,仿佛此时并不是身处在这一方逼仄的云架之中,而是又坐回了他昭未央宫宫主的尊坐。
髑髅堆叠,尸横遍地,血海之上,无数的鬼使阴差踏过了连城的金银楼台、琉璃玉阶前来垂首叩拜。
他不是开释无辜的菩萨活佛,是接妖纳邪的丰帝阎罗。
珍珠见他如此,也将自己荷包中的金银灵石取了出来,隔着窗帘向外面抛。
她也帮不了什么忙,若是有人捡到了,拿着这些钱换些吃的也好。
鹤古转过头来,因为困倦眼睛还低垂着,他看着珍珠的动作笑了笑,有些好奇地问她:
“你这荷包这么小,能装下多少钱啊?”
珍珠捏着荷包的一角抖了抖,里面空空如也,原本是鼓鼓囊囊的,现如今只剩下了一阵清风。
这兜比脸还干净,她有些懊恼,无力地垂下了肩膀,暗自没控制住自个的手一眨眼间便都撒出去了,怎么一点也没给自己留啊。
这下好了,变穷光蛋了,老实了。
珍珠幽怨地看着鹤古,声音中带有一丝淡淡的悲伤:
“应当能装很多的,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地上那些值许多钱的玉珠还在随着云架的前行咕噜咕噜地滚动,滚进了床榻底下,滚进了木柜深处,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就好像是走在路上踢走的那地上的渣土石头一样。
珍珠看着他满脸的无所谓,愤愤地将荷包搁回腰间。
真想把鹤古也挂琳琅楼上卖了!
鹤古被她这幅表情逗得笑出声来,他托着下巴瞧着珍珠缩成一团的小脸,心里那股酸酸涨涨的感觉又泛了上来,他深吸了一口气。
太可爱了,以后要牢牢抓住了才行,免得给别人抢走了。
珍珠扒在窗框上向外面探了探脑袋,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她们离开了。”
鹤古将桌上蜜柑的皮剥开一半,递给坐在窗边的珍珠,他表情不变,开口说道:
“他们进不去妙欲城,如果不赶紧离开这里,还是会被饿死。”
珍珠接过了蜜柑却没有吃,她有些低落又有些不解,问向对面端坐的人:
“几十年不见,妙欲城怎么成了如今的这幅样子?”
鹤古将手边的掌扇拾起来,一边轻轻摇着,一边回答她:
“城主更迭罢了,先前的那个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