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毫无犹疑,卫晁便即拱手笑应,“鲁公乃一国之主,但凡看中,在下岂敢再行觊觎,鲁公自便即是。”
“好!”
鲁公拍手称庆,“难得公子如此大度豁达,此情本公先行记下,容后相报。”
风向似转,伯诸冷阳瞥向卫晁,阴声道,“让马乃是小事,可有些却是不能随意相让的,毕竟这不止关乎个人颜面,更在于国体荣辱,公子可想清楚了?”
卫晁从容如云,“长公子言过了,方才鲁公只说是那匹栗毛云骠而已,并未涉及其他。”
本以为卫晁听懂了自己的意图,未曾想伯诸把话这么一挑,卫晁的态度又明显有变,鲁公遂面色一沉,“颜面总是要靠自己去争的。”
“诸位难得齐聚于此,不如各自挑上一匹好马试试手。”
文昭瞧出苗头,一瞟凉赢便会意轻笑,抬手捋发过髻时突发讶色,“哎呀,我的发簪呢?”
同处围栏之内,鲁公忙吩咐随行护卫,“尔等聋了不成!还不快帮二公主去寻发簪?”
可找遍了马场,也未寻着文昭的那支银簪。
叔纠问,“姐姐,您确定银簪是在此处遗失的?”
经叔纠一提,文昭这才恍然大悟,一拍手道,“对了,清晨为替公父采集晨露煮茶,我进了林子,定是那时为树梢所拨落,难怪方才午宴时总觉头上轻飘飘的,像是少了什么。”
一语方落,凉赢与卫晁均暗暗看向北杏坂东侧的那片树林。
鲁公立声自告奋勇,“既如此,烦请二公主于此稍待,本公去替你寻回便是。”
卫硕眸中烁珠滴溜一转,凑向卫晁身侧玩笑道,“小公叔,你不是正欲求娶二公主么?这可是难得可获取芳心的机会,可莫要白白错过了。”
伯诸不喜鲁公继续缠着文昭,也打起了自己的盘算,“文昭齐国公室之女,如今不过丢失了一只簪子罢了,岂敢劳驾诸位远客,由我们兄弟自行寻回便是。”
他扭头看向叔纠,“三弟,我们走一趟。”
叔纠不好推辞,便即应允,“好。”
舒雯望两人驾马远去,便对凉赢与香萍轻声吩咐,“你们也去帮着找找吧,人多更快些。”
眼见文昭还留在原地,凉赢抬手轻止香萍,“公主身旁不可无人,由小人去便够了。”
舒雯未有多虑,遂点头应允,“也好,林子灌木杂草丛生,脚下当心些。”
凉赢告辞便步行前往。
待到人影渐远,文昭便对舒雯甜声起来,“大嫂一路走来,想必也是累了。那林子又密又大,只怕是要找一阵子了,附近有一营帐,不如先往赞歇,以免劳动胎儿。”
香萍也道,“是啊公主,孙老医官也说您不宜长时站立,奴婢先扶您去帐中坐一会儿。”
见舒雯侧目看向林子仍旧不放心,卫晁便即上前拱手,“夫人不必担心,在下与贤侄也会一道前往助寻,料无差错。”
望向林子之际抬手轻抚小腹,舒雯只好点头,“如此,便有劳两位公子多多关照凉赢。”
一道恭送舒雯远去,卫晁便向文昭拱手致意,而后寻了两匹玉兔奔驾行密林。
文昭作揖致谢,眼见马场只剩下自己与鲁公,脸色一变顿浮哀色。
鲁公急问,“二公主何以如此伤感?”
文昭抽丝于袖,轻拭眼角略带哽咽,“那银簪乃我生母遗物,临终之前曾嘱托将来出嫁之日,一定要戴于发冠,也算是她亲自送我一程了。”
“原来如此。”
虽未明言,若有所思之余,鲁公方觉这根银簪对于文昭而言意同嫁妆,又岂能坐视他人抢功?
尤其还有公开提亲的卫晁。
观其神色,文昭更是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本来此行公父意欲将我许配那位公子晁,我还在犹豫,若是这根银簪果真被他寻着,怕也是天意了,我也只好安心待嫁。”
鲁公一听更急了,他忙牵来栗毛云骠,轻声安抚一声便跨上马背,“二公主尽可放心,本公定然帮你寻回。”
最后一人也驾马领着随扈数人而去,眼角仍挂着泪珠的文昭却是薄唇微扯。
“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唯独徒步入林的凉赢,听着正前方和左侧皆有沙沙枝叶响动,那伯诸与叔纠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本就不想拿这个烫手山芋,最好旁人寻着了银簪自己也好回去,便扭身朝右而行。
偏没走几步,日光之下,前方混杂野菊的灌木丛中似有一道银光掠过,晃得她睁不开眼。
“怎会如此凑巧?”
她缓步向前抬手拨草一看,果真是一枚银簪。
虽说无意寻得,凉赢却已打定主意不欲领功,打算当做没看见丢回原处。
倏然间,凉赢只觉一阵阴风袭背,背耳听去,夹杂着利剑出鞘的马蹄声已然靠近自己身后。
“看来我们是多此一举了。”
凉赢立马分辨出这是卫晁的声音,而那股偷着阴寒的杀气也在瞬间消散了。
壮着胆子回眸,马背上的鲁公已然尽在眼前,右手紧握的长剑已抽鞘大半。
再看远些,同样身跨白马的卫晁,对着一脸惊悚的鲁公拱手笑贺,“原来鲁公已经为二公主寻得银钗了。”
鲁公眉头紧皱,一时之间难明其意。
没成想凉赢竟然快步行至马前,双手将银簪奉上,“此乃鲁公先行发现,小人已代为取来,还请鲁公奉还二公主,她必定十分欢喜。”
目愣之余,鲁公这才收剑于鞘,伸手将银簪接来,对凉赢转恨为喜,“不错,真是有劳你了。”
凉赢暗暗松了口气,拱手谦辞,“哪里,鲁公神目如电,小人不过有幸代尊手寻回而已。”
闻声而来的伯诸,见银簪已在鲁公手中,气恼之下本想上前确认,可一见灌木丛中的野菊,面露怯色止步不前。
鲁公心满意足的领着众人一道返回马场。
临行之际,卫晁驾马自凉赢身旁经过,两人短短目光交汇。
卫晁瞥见凉赢右腿有少许血迹渗出裤外,便勒住缰绳止马低问,“你受伤了?”
凉赢这才注意到自己右腿早已麻木,身上渐渐发冷,就连摇头也显得十分吃力,“无妨,兴是些许擦伤罢了。”
“擦伤?”
行马于侧的卫硕打量其面色,谑声轻笑,“我方才入林时见着有毒蛇钻入灌木了,你该是被咬了吧?”
“公子多虑了,小人没......”
话未尽出,凉赢身子一软瘫倒了下去。
卫晁伸手及时握紧她的手,并顺势拉其横抱入怀。
此刻的凉赢浑身抽搐,也愈发意识模糊,有如只身缓缓没入井水,彻骨寒意蔓延全身。
唯有胸膛温热,令她不得不紧抱取暖。
目睹卫晁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握紧缰绳缓缓打马上前,卫硕嘴角微咧,直摇头轻叹,“你哪儿是来找银簪的?分明是来找她的嘛。”
卫晁头也不回,漠声相应,“我本也没打算娶文昭,区区一根银簪,谁要谁拿去。”
卫硕驾马赶上与之并行,细细俯看凉赢那苍白的面容,“就是她么?长尾郎送来的信中,你第一次提及的人。”
振翅之声凌空而将,一只灰雀落在了卫硕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