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惠泽不应答,反而将她轻轻往前推,他对士兵高声道:“诸位识得这位将军,那就无需本王多言了。往后,佟小将军将辅助霍首领练兵。她是本王的座上宾,诸位见她如见本王。”
霍子扬带头喝彩,士兵们举着戈矛围着佟越和周惠泽欢呼。
佟越以笑容回应士兵们的欢呼,心里却咒骂了周惠泽千百遍。
长岁拨开士兵,给佟越和周惠泽开出一条路来,引他们在亭子下歇息。
霍子扬紧随其后,在佟越落座时又向她行抱拳道:“将军,事出紧急,临走前未来得及报答将军的布施之恩,如今能与将军在此地重逢,简直三生有幸。霍某一介草民,日后还望将军指点一二。”
“来日方才。”周惠泽笑眼扫过佟越。长岁也附和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佟越咳了一声,长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他们都有意瞒着佟越,尤其是长岁,那日就诓骗她说周惠泽已经劝返了中都流民。
佟越打下马车时就在打量这个武场,武场宽阔敞亮,兵械一应俱全。士兵们内着冬衣,外披铠甲,井然有序地将长矛刺向草靶,并随之发出铿锵有力的呐喊。那些原本枯槁消沉的脸庞此时也散发出精气神来。
周惠泽没有亏待中都流民,他们俨然有了守卫军的雏形。
佟越抬指划过武场,最后将指尖对准自己:“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怎么个引法?是怕这批守卫军易主?将军若是看得上我这批守卫军,能把他们带到虎门关,编入虎卫骑,那也是他们的造化。”周惠泽道,“除了‘引狼入室’,还有个词。”
周惠泽启唇,无声中朝佟越做了个口型。
“狼狈为奸。”
霍子扬还偏着头等周惠泽的后话,长岁就识趣地揪了揪霍子扬的袖子,将他拉出了亭子。
佟越看着长岁和霍子扬的背影,道:“守卫军的事,秦大人应该不知道吧。”
周惠泽委婉道:“该秦先生知道的事,我可一点没瞒他。”
这人讲话弯弯绕绕,佟越却懂了。她道:“那就是不知道了,我就当你是为他好。”
“反倒是我,”佟越撇着嘴道,“上了贼船了。”
周惠泽笑出声:“将军前些日子不是问我守卫军的近况吗?我琢磨着与其叫将军忧心我的安危,不如把守卫军交给将军。我相信将军会为我打造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佟越看着武场上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人头,崭新锃亮的铠甲刺穿暗淡的天色,这里没有悠长号角和擂擂战鼓,但将士的呐喊、戈矛刺穿草靶的声响,让佟越平静许久的心跳有了起伏。
“你忘了,我是个败将。”佟越笑了笑,吐了一口气,站起身背对着周惠泽,“我升参将时,领兵五千人,有入营的新兵,也有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情愿入沙雁关做火头军,也不愿跟随我一介女流。中都之战败后,我身陷囹圄,我的将士们都欢欢喜喜回了虎门关,跟了新主,只有我,还留在这里。”
她在这里,是无刃之剑,是无甲之躯。
“我瞧着,将军倒不是败给了西岭兵,而是败给了坊间流言蜚语。”周惠泽起身,站到她身旁。
佟越忽觉两鬓一热,周惠泽双手捂住她的耳朵,轻声道:“别听。”
周惠泽稍一用力,佟越的脑袋就正过来,她被迫与周惠泽面对面。目光相对,周惠泽那般严肃认真,佟越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耳朵烫,还是周惠泽手掌热。
周惠泽盯住佟越的双眼:“我说过不忍朔风蒙尘,我的守卫军已有万余人,往后只多不少,你在我这里即是军心所向。养不熟的老虎尽管抛弃它,到我这里来。”
佟越回望着周惠泽的眼眸,竟忘了拨开他的手。
“喂,你拽我干嘛?殿下还没说完呢,你这样不合礼数!”霍子扬拍了拍袖子,掸开长岁的手就要往回走。
“殿下又不是说给你听,你还真打算听呐?”长岁硬生生将他拽回来,“霍大哥,你长点心吧!”
“什、什么意思?”霍子扬不明所以地瞪着眼。
“霍大哥,你就没个心上人?”长岁抱着胳膊,朝亭子的方向努了努嘴。
霍子扬顺着亭子的方向看去,周惠泽与佟越贴得近,恰好遮住了佟越的身影。
“这……是我不讲礼数了……”霍子扬红了脸,抬起一只胳膊圈住长岁的脖子,“你这小子,也不早说!殿下不让我声张守卫军的事,我谁都不敢说。我哪知道佟小将军与殿下是……这层关系……”
“殿下也让我瞒着呢,他自有考量。你现在知道也不晚。”长岁跳上草垛,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此事你也别声张,殿下和佟小将军都害羞呢。”
“……好。”
“我早就发觉这两位不对劲,这事只有我知道。我上次去元安府,发现芙云都不知道此事呢!”长岁得意洋洋道。
霍子扬问:“芙云是谁?”
“佟小将军的贴身丫鬟。”长岁低头踢了踢草垛,突然抬头问道,“话说回来,霍大哥,你就真没个心上人?”
霍子扬的脸还红着,他闭口不提,抬手抠了抠脖颈,别扭道:“你年纪还小,不该问的别问。老打听这种事干嘛?”
“我不小了!”长岁嘟囔道,“有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在我这个年纪都娶亲了。”
“我知道了!”霍子扬一掌拍在长岁肩上,“你这小子有看上的姑娘了。”
“胡说!我一心侍奉殿下,哪有时间顾得上这种事?”现在轮到长岁别扭了,他钻了个空就往外跑。
霍子扬朝他的背影喊道:“到底是哪家姑娘?告诉你霍大哥,霍大哥给你凑聘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