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徽却说不用:“回山之路我颇熟,七郎无需费心,安心赏画便好。”
说这话时的她,已经恢复了往昔模样,举止言谈皆周到从容。谢衍叹息了一声,她的清醒和克制让他心疼,却也让他稍稍放心了些。她将所有心事金装玉裹,藏在无人窥探的角落,他就绝不会拆破,让她难堪。
“好,路上小心。”他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当最后一片银灰色的衣角消失在走廊尽处时,灵徽才敛起了脸上僵硬的笑容,素白的一张脸上,黑云压境,阴霾重重。
“叔父将人带到了吗?路上可曾碰到什么人?”灵徽轻声道。毕竟今日裕景楼热闹得出乎意料,王裕和赵缨方才离开不久,她不想横生枝节。
云阁摇头:“人从后门带过来的,安排在了后院朱雀阁中,无人遇到。”
灵徽点头,顺着暗道,一路来到了后院。朱雀阁外只有两个护卫,皆是殷沣身边的人,灵徽环顾四周,见静谧无人,于是放心踏入阁中。
她一出现,坐塌上的两个人便立刻起身。灵徽一眼就看到了殷沣身边,那个正随着他一道叩拜的人。
五短身材,黝黑皮肤,可不正是朱虚。
这才是她今日皆由鱼脍之事而来的真实目的,至于王裕和赵缨的私会,不过是意外的收获。
无数过往纷至沓来,她胸口激涌着澎湃的血气,但出口却只有一句话:“你,你果然是朱虚?”
那个和她年岁相仿的少年,那个心灵手巧的士兵,那个赵缨口中为他挡箭而死的“幽魂”……
“女君,正是朱虚啊,你不认识他了吗?”殷沣急切道。一面扯过朱虚到她身边,让她细看。
人憔悴了许多,瘦弱了许多,但不会有错。
“赵缨说你死在了晋阳城,为他挡箭而死……”灵徽唇齿有些发麻,半晌后,才缓缓说道。
朱虚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声音忽然拔高,神情充满悲愤:“赵缨?女君如何能信他的话。他与匈奴人早有勾结,城破那日我亲眼看到他与匈奴细作往来,我因一时不慎被他察觉,这才有了杀身之祸。”
说完,他扯开了胸口的衣物,指了指那道狰狞的伤疤:“这处为赵缨佩刀所刺,根本不是什么箭伤。”
灵徽向后退了几步,只觉耳中嗡鸣,头晕的厉害。
为这么多年的情义,她做了最后一次挣扎:“他没有道理和匈奴人勾连啊……”
“若是朝中有人想让他这么做呢?”殷沣的声音响在耳畔,“太尉为国之股肱,匈奴人忌惮他不说,朝中也免不了有人妒忌,听说当时先帝册封他为大司马的旨意已经在路上了。”
“女君熟读经史,难道不闻长平旧事?若匈奴铁蹄当真可怕,将军如何能一守十年。”
长平旧事……廉颇用兵持重,固垒坚守三年,赵王求胜心切,中反间之计,罢免廉颇而用赵括,故而一败涂地。
她的玄鉴阿兄,便是反间之计的一环吗?她不能置信,不敢置信,但种种证据交错在一起,又由不得她不信。
这个世上,若是连赵缨都不可信任,那还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