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洛德眼里闪过一次诧异,但仅仅一瞬,他便脸色一沉,周围的环境也迅即发生了改变。
他不再站在一间淹水的画室,而是挽着裤脚,站在了浴室的浴缸之中,此处浅水同样没过了他赤裸的脚面,但所呈现的气氛全然不同。
在这里,水的存在是合理的,此时的深度,也对仿佛是想放松地泡个脚的他毫无威胁。
一场危机就这么悄然解除了,但克洛德并未松懈,环境的切换也意味着他暂时失去了对那位闯入者行踪的追查,对方既然成功渗入到了两处梦境核心,必定会乘胜追击再做些什么。
于是,他立即离开浴缸。
在羊毛的软垫上擦了擦脚,套上拖鞋,他又马上走到了浴室一面点着灯的墙前,那里也挂着一幅长方的画作,同样是他巡视这座宅邸的“眼睛”。
“?”
然而看清画作内容的瞬间,他又是一愣,画上显示的居然还是那人被藏画室内一幅作品吸引住的画面,和方才画布所示没有任何差别。
他没有行动……?
不,不可能,画室离奇进水正是对方尝试深入自己梦境导致的结果,但为什么,他本人还在那幅画前?
看看对方究竟在看什么是自然而然冒出的想法,但他并不打算立即实施,毕竟,如此古怪,极有可能是引诱自己靠近的陷阱。
于是冷静一阵,他便抬起手,举起方才从袖口悄然滑落至手心的画笔,冲着画作动作轻柔地凭空一划。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动作,用于试探对方侵入状况如何,最差的情况,是画作没有任何改变,那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对藏画室的控制。
不过结果再次令他略感惊讶,画作的场景竟然顺利发生了改变,人影不再处于密闭的室内,而是被转移到了开阔明亮的花园区域。
明媚的“阳光”充斥了画框的每一个角落,入侵者的背影也因此变得清晰,看上去像是一个纤细高挑的男子,黑色短发黑色风衣,头戴一顶常见的丝质高顶礼帽。
他所关注的那幅画仍在面前,但此时的他举起手稍稍抬高了礼帽,像是将诧异的目光投向了突然改变的周遭风景。
嗯……?
读出了画作显露出的气氛,克洛德不由得扬起了眉,他揉捏着笔杆犹豫了一会儿,又抬起手,在其右侧一处树影上方凭空点了点。
一阵悦耳的鸟鸣忽地响起,同时画中树影发生了轻微的摇晃,男人随即侧目看向右侧,显然是被那样的动静吸引了。
不会吧。
克洛德单手刮了刮鼻梁。
对方的反应令他意外,但若没有先前的异动,这样的反应,其实才是他乐于见到的。
这正是人被困在一个陌生的梦中会呈现的反应,震惊,迷茫,摸不着头脑,同时又十分警惕,草木皆兵。
所以自己还是成功抓到他了……?
左手不自觉滑落到唇前,有此猜测,他不免心生一丝愉悦,于是他考虑片刻便再度抬手,在画布上画了一笔。
这一笔,触及了画布,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画中也任何异样发生,但男人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般迅即扭头。
克洛德终于看到了对方的侧脸,那确是一名男子,面庞清秀柔和,带着一副金边的圆形眼镜,虽说处于困境,但举动依旧沉稳,被吸引离开画境,也仿佛只是换一处风景观赏罢。
看来对方也迅速调整了状态,适应了环境。
毫无疑问,对方也是处理梦的专家。
但他眼下还是被困在了自己的梦中,大概率,是因为「注视」了自己存放于藏画室的作品。
哪怕只是路过一瞥,都会在脑海之中留下影像,这是难以控制的人类的「弱点」,而他的诱人入梦的手段,正是利用了这个弱点。
不过走廊大厅布置的那么多幅画都没能拉住他……直到进入藏画室。
藏画室内也有许多画作,究竟是哪一幅画作最终拦下了他?
克洛德当然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一点,所以将对方引开以后,他立即要求面前的画布展现遗留在原地的,对方刚凝望的那幅画作。
画布上的图像迅速消去,而后又迅速地完成了重绘,那是自己作品中十分常见的原野风景,但有一点,异常地夺人眼球。
原野与晴空相接之地,画布的中心,矗立着一座不大的教堂,没有花园围墙遮挡,能够一眼看清其建筑结构。
正因如此,教堂轮廓出现的瞬间,克洛德就认出了,那正是那位造梦家的「基地」。
……不好!
强烈的危险预感涌上心头,克洛德两眼瞪大,同时立即挥起画笔要求画布撤换图像,宁静明媚的原野图景应声消失,但取而代之的,竟是气氛迥然不同的,阴暗昏沉的城市街景。
高耸的工厂建筑遮蔽了上方的天空,即便有所剩余,也被厚重的雾霾填满,下方弯曲又狭窄的巷道杂物遍地,污水横流,一个男人歪歪斜斜地横躺在巷中,一动不动,任凭脏兮兮的鸭舌帽盖在脸上。
……死人?
克洛德下意识想,不自觉退后一步同时嫌恶地皱了皱眉。
“死了哦。”
耳边忽地响起一个柔和的男声,克洛德悚然一惊,立即扭头,竟见那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背着手仰着脸,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
“……”
年轻的画家只是眨了眨眼,周围的环境便又迅速发生了改变,从宽敞的浴室换成了位于房屋边角的小书房。
男人的身影顺利消失了,因其骤然加速的心跳却久久不能平复。
他也有和自己类似的手段?
危机再次解除,仍心有余悸的克洛德无力地跌坐进了身后的沙发,手扶着前额,努力呼吸。
他是怎么进来的?是靠那幅教堂画吗?但那明明是自己的武器,怎么会被他所掌控?
难不成……他是那座教堂的主人?
不,不对,那座教堂的主人应该被成功处理掉了才是,那场比赛的胜者……毫无疑问是吹笛人。
克洛德眉头紧锁,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对方也拥有和自己一样的能力这个解释,虽说这个能力经过长时间反复打磨,已变得十分契合自身,但它其实并非自己原创而独有。
那位导师展示过,还有那位导师所信奉的——
滴答、滴答。
奇妙的声音从窗户方向传来,克洛德立即抬眼。
淅淅沥沥。
窗外断断续续的滴水,竟然已经转变为了细雨。
克洛德又是眉头一皱,迅即起身走到窗边,用力一拉窗帘,薄纱的帘布柔顺地晃过玻璃的窗前,窗外便又恢复了风和日丽的景象。
这样下去不行。
可克洛德依旧阴沉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