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你……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泥?”裴云熙也觉察到轩辕承的目光,抬手去摸自己的脸,神色奇怪,摸了一下还不罢休,又抓了两把,好像真的要从自己脸上抓下两块泥一样。
“别抓了,你脸上很干净,我看你,只是因为……觉得许久未见。”
“许久未见?”裴云熙愣了一愣,看着轩辕承,“轩辕,我们不是才刚刚分开一会儿……”他这句话只说了一半,忽然也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着轩辕承冷冽中带着火热感情的双瞳,忽然真的觉得,好像与他许久未见。
“好了,你们两个不要闹了,还是问问玄夜少侠,现在我们该往哪里去。”红珠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抿唇微笑说道。
一旁的沅水也跟着说道:“是啊,玄夜师兄,玉蘅舟现在要往哪里去,是要回罗浮山么?”
玄夜摇摇头道:“师尊暂时还未令我们回紫微宫,我们暂且顺着这水势漂流,等到水流平缓的地方,再靠岸将这些百姓放下。”
沅水轻轻嘟起樱唇道:“看来我们要在这玉蘅舟上待上很久了。”
玄夜笑道:“小丫头,这玉蘅舟多少人一辈子想坐都坐不上,你能坐上几天,已经是很有缘分。”顿了一顿,转头向着轩辕承三人道:“这船上的东西一应俱全,等下我叫人带你们去吃些东西,然后便可以到舱中歇息。”
玄夜的话果然不假,这艘大船虽然看上去像是玉石做成的一样,里面的东西,却果然是应有尽有,不仅有美味的饭菜果蔬,就连每一间舱室床上的衾被,都是真丝织成,极尽舒适享受。轩辕承几人从太虚结境出来,马不停蹄,数日无休,此时骤然有了这样舒服的床榻被褥,裴云熙几乎是在沾到枕头的那一刻便即进入了梦乡,而轩辕承,却迟迟没有睡着。他的身体已经很疲倦,但他的全身,却像是被一条冰冷的绳索绷紧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真正的放松,像裴云熙一样进入梦乡。
“娘,我回来啦!……别别,你别打我,孩儿这不是回来了么!我爹呢?我去给他负荆请罪……,爹,爹!”和着柔缓的水声,黑暗里忽然传来了裴云熙的叫声,轩辕承吃了一惊,侧头看他,却见他一双眼睛闭着,眼珠却在不住转动,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鼻息渐匀,不再言语,原来方才的话,只是梦呓。
轩辕承翻身坐起,在黑暗中凝视着裴云熙欢喜的睡颜,良久,伸手替他拉了拉蹬下的被子,披衣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空气清冷,带着深秋的凄凉。轩辕承仰头看天,却忽然一动不动,好像化为了一尊雕像,伫立在这一艘巨大的玉船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轩辕承却还是一动都没有动,只是仰着头,怔怔地看着天。深黑的天幕上,挂着一轮月亮!这本应是人世间最平常的景色,却令他喉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他已多久没有见过天上的明月,自从离开九州,他所见的就都是一片漆黑,狂风暴雨,太阳已经很久不曾升起,而月亮,也从未在这墨一样的天幕上出现过,想不到,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夜里,它不仅出现在了夜空中,而且,竟是如此美丽,宛若玉轮。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悠长的鸣叫,好像是一只不知名的水鸟,在这宽阔的水面上掠过。
轩辕承给这声鸟鸣惊了一下,终于动了一动,回过神来,转目四顾,甲板上面冷冷清清,原先聚集在一起的逃难百姓此刻大部分也下到二层去睡了,只有零星几个人,靠坐在船舷之上打盹,天上的这轮明月,竟像是只有他一人看见。
他终于迈开双腿,缓缓走到船舷之边,双手扶着大船的边沿,仰头看天。天离水很近,似乎伸手就能触到,而那轮明月,也像是伸手就能摸到一样巨大、明亮。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跃雪潭,那时的月亮,和今夜的很像。
温柔的月光之下,忽然响起了一声缠绵的笛音,笛音轻快悦耳,却夹带着一丝微微的颤音,这种不易察觉的颤抖,藏着一丝淡淡的甜意。
天上皓然的明月,在这微颤的笛声里水波一样荡漾起来,渐渐幻化成一个少女甜美的笑颜。
长安,长安,他竟情不自禁的吹出了这首曲子,虽然她一直不喜欢听,但只有这一曲长安,才能道出他对她已经难以抑制如同潮涌的思念。
相思,如月,此时此刻,他仿佛终于明白了当年那个在木楼里弹琴的青衣人,对他永远再也不能相见的那个女子,到底是有多么思念。
也许,这世间很多的事,不曾失去,便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