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郎,我等你衣锦还乡,到白云山庄找我……”
“锦绣,你对我的恩情,我永生铭记,我段煌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灯花烛影,缱绻相依,海誓山盟,幽幽不绝。
三年之后,书生锦衣玉冠,再临安陵,同父亲一道携礼拜访白云山庄,求亲白二小姐。白家的丫鬟将书生和其父一齐带到一座绣楼之中,等候白家老爷夫人前来。书生坐在大厅的雕花椅上,抬头含情脉脉的望向二楼的一扇朱窗,朱窗紧闭,隐隐在窗缝之中,有一线雪白衣角。一个身穿青衣的丫鬟走上前来,捧起手里的青花茶壶,将淡淡香茶斟进少年公子手边的茶盏里……
所有一切,只到这里,耳畔琴音骤变,所有的光明画面突然消失不见,只有喑哑如鬼魅般的琴声在耳边不停响起,似乎带着他们缓缓走向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轩辕承凝目看着眼前的一片混沌,忽然向前几步,伸出右手摸去,手指触到一个坚硬细长的冰冷物体,毫不犹豫地拔了出来,身形一旋,已转开一旁,将那东西凑到唇边,低下眼睫,深深吹一口气。一道清澈的笛音从他唇间逸出,瞬间如同一股清凉的泉水,转眼渗入每个人的耳鼓和心里,驱散了声声琴音带给人的恐惧和压迫。
他手上的这只笛子是揣在裴云熙怀中的,早在方才见到裴云熙之时,他便已经注意到裴云熙胸前的衣襟中揣着这样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笛。裴云熙本不吹笛子,但昔年几人同走江湖之时,曾缠着和他学过一段,扬言往后定会打造一支玉笛,青出于蓝胜于蓝,是以轩辕承见到他身上带着这样一支笛子,心中并不感到意外。他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心里早已记下了裴云熙刚刚所坐的位置,此时掠身上前,从他怀中抽出那支玉笛,放在唇下吹奏出来。
弹琴的人似是并未想到他有此一招,琴声略微顿了一顿,随即弦音猛的增强了一倍之多,节奏也有些加快,渐渐急促。
轩辕承不为所动,紧闭双目,不疾不徐的吹奏玉笛。这一次他吹的曲子并非方才那首压抑低沉的镇魔调,而是师尊所教能够宁心静气、清明五蕴的陇首云飞。
笛声和琴音在身体的前后左右渐渐缠合在一起,越缠越紧,不管是琴音还是笛音,声音都是越来越高,越来越细,像是相互角力一样谁也不肯放松,直像要将对方生生拧断。
琴声不断加快,密集如雨打芭蕉,轩辕承俊朗双眉之间,也渐渐沁出了一颗细小的汗滴,在他眉间凝结,渐渐变大。
耳边忽听“当”一声响,琴声哑然,就只有轩辕承的笛声还在耳边缭绕,没了琴声的纠缠,笛音也渐渐柔和,慢慢的低了下来。
眼前由黑变灰,再由灰变成本来的那种月石映照的柔润白光。淡淡光芒之下,白锦绣仍然坐在那架长琴之后,左手放于琴上,右手抬起,一滴鲜红的血珠,正从她兰花般的玉指上滴落,“嗒”一声轻响,落于琴弦之上,被绷紧的琴弦从中斩为两半。
“居然能够让我指伤弦断,轩辕少侠果然不同寻常。”白锦绣一双美目淡淡盯着自己指尖的血珠落下,神色淡然,唇角噙了一抹可倾天下的绝美微笑。
轩辕承睁开双眼,放下手中玉笛,也回以一丝冰冷笑容,“过奖。”
清涟此时也已清醒过来,想到方才看到的种种,不禁动容道:“阿承,我们刚才看到的是……”方才她眼中看到的那个蓝衣书生,几乎和裴云熙长得一模一样,而那个绝美如天仙的少女,容颜正是白锦绣!
轩辕承不答,只是转过目光,看了仍旧呆呆坐在一旁的裴云熙一眼。
白锦绣看见他的目光,放下受伤玉指,淡淡笑道:“你们没有猜错,你们方才看到的那个姓段的书生,就是裴云熙的前世之身。”
“云熙的前世?”清涟惊呼出声,轩辕承却早有预料,冷冷看着白锦绣道:“那又怎样?”
白锦绣幽幽一叹,“难道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一句话么?”
清涟眼睛看着白锦绣,忽然道:“你说刚才那是云熙的前世,那到现在,到底过了多少世!”
白锦绣微笑看她,“我并未仔细算过,大概也有百年了吧。”
清涟盯着她道:“百年之后,段煌的名字叫云熙,你为何还叫锦绣!”方才眼前最后的影像,正应是她在白云山庄见到的那些坐在绣楼厅中的人生命最后的那一刹那,所有的秘密,都在这刹那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