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被盯着有些发麻,但他总不能当着孩子面说是因为他们的父帝因为二弟是个异瞳人而将他逐出青丘了吧?
他沉稳地清清嗓子,道:“不错,二弟当年,确实是外出走丢了。”
饭桌上几近沉默,片刻,九方颂忽而笑了,摆出一个孩童的,天真的微笑:“谢谢伯父能找回我们。”
从那以后,九方颂开始变得爱笑了,不论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只有九方绥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知道他的兄长面具之下隐藏的一切,但他不会去戳破,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兄长更是因为,他们是同类人。
是的,他们是同类人。
他从记事起,他就在一声声谩骂讥讽中度过,他的安静,他的冷漠,都是在滋养一颗罪恶的果实。
每一次被兄长拉到身后,他无不阴沉地想,若是这世间的人都死完了该多好。
于是在他们长到十几岁时,九方颂开始经常外出。
夜间,他渡船回青丘,远远地便看到他的弟弟执灯立在岸边,远远的看着他。
兄弟二人从那时候便知道,他们是一路人,一种人。
他们建立起不劫城,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等他们的伯父发觉不对劲时,已经为时已晚。
不劫城早已发展壮大,青丘内部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势力。
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
那天,伯父在殿中召他们入殿。
伯父坐在高台上,帝位上方雕刻着上神青芜的神像。
“你们是上神之后!身上流着上神青芜的血,是多少人向往的高贵血统!”伯父怒道,“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们死去的父亲会瞑目吗?”
提及父亲,两人神色一冷,九方颂嘴角依旧是淡淡的微笑,只是此时已经在泛冷:“我们的父亲?他自然不会觉得我们做的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伯父,”九方颂右眼开始变色,“我们是异瞳啊,世道不容我们,我们为同类谋活路,我们错了吗?我们为自己谋活路,我们错了吗?”
“你们是青丘的殿下,怎么会没有活路!”
“我们的父亲也是青丘的殿下。”一直没说话的九方绥开口道,“但是他死了。”
伯父一怔,他握紧了座椅的扶手,片刻道:“这不一样,你们有我护着。”
“那祖父为什么不护着父亲?”九方颂又提及此事。
“我说了,你们父亲是自己走丢的。”
“伯父自己信吗?”九方颂笑了,“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此次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再到后来,因为九方颂与天帝达成契约,要帮助天帝攻打魔界。
于是两兄弟决定亲自入魔界探探风,不料在魔界,他们会遭到他们伯父的袭击。
最终九方绥被封印了记忆,下落不明,九方颂历经千难万阻回到不劫城,暂时搁浅了与天帝的合作,想找回弟弟,却无功而返。
也是九方绥的失踪,让九方颂彻底疯魔。
在天魔之战爆发后的一个月,九方颂发动了政变,杀了养了他们十几年的伯父,一举称帝青丘。
同时因为天魔之战魔界惨败,甚至丢了少君,天帝也未曾与九方颂产生间隙,依然与他保持联络。
“这是在我失忆前得知的一切了。”江寻道,“这里面唯一的变数应当就是司寅了,我记得,他曾经不长那个样子。”
此时烛台已经燃了大半,谈韶手支撑着脑袋,望着江寻,问:“你不恨吗?”
若是没有想起,谈韶大可以天下苍生无过来劝江寻,可如今,天下苍生便是毁了他们的仇人,无论如何,劝他的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恨啊,”江寻眼里闪过阴沉,却未能停留太久,“只是我当过十几年江寻,已经不是当初的九方绥了。”
他不会告诉谈韶,他骨子里的残忍好杀从来没有变。
可是,他知道,谈韶爱上的人是江寻,不是九方绥。
同时,他更明白,如果他一直做兄长身边的看客和帮凶,谈韶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
翌日。
谈韶与江寻一道去为阿婆上香,临行前,他将成明的玉坠埋在了阿婆坟前。
生不能逢,死当得聚。
谈韶决定去寻老爹,而江寻则选择回青丘。
九方颂这些年把不劫城经营得很好,江寻若想与他分庭抗礼,则必须有自己的势力。
“九方颂待你那般好,”临行前,谈韶问,“你下得去手吗?”
“我从不会与他为敌,我只是要把他拉回来。”
江寻语气坚定,望着谈韶,问:“我可以抱抱你吗?”
谈韶微微一笑,张开双臂抱住了江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