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看着那条盘在自己脚边的细长尾巴,跟两只黑豆般的圆眼对视了片刻,愣了愣,突然惊叫着跳起来,把脚上的老鼠甩飞出去。
丫头们抱作一团,还没来得及后怕,便听见从外面传来的呵斥:“监牢重地,禁止喧哗!”
被踢飞的老鼠一溜烟没了影,随之而来的是几个狱卒,后面还跟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郑尚书走到牢门外,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幽幽说道:“厉夫人,你可有话要说?”
“郑大人想让我说什么?”我无动于衷地坐着。
郑尚书不同于葛御史,葛御史向来公事公办,但这位郑尚书是个老狐狸,惯会公私夹杂,家中也是几房妾室闹得鸡飞狗跳。他一向觉得厉云深居功自傲,现下我们落到了他手中,难保他不会使什么下作手段。
“不见棺材不掉泪,好。”
他朝身旁的下属扬了扬下巴,狱卒打开牢门,下属拿着信走了进来,将信笺平展在我面前。
“看清楚了,这是从迦兰细作身上搜到的。这样的信,还有十几封。”
我抬眼看着信上的内容,的确像是厉云深的笔迹,上面写着两年前迦兰战败乃有意为之,目的是让邺国皇帝放松警惕,在下一次交战时厉云深将指挥邺军大败,从而使邺国一蹶不振。
莫非是真的?他真的勾结迦兰国?
迦兰兵力弱,以往交战时双方都以相互试探为主,即便战事拖得久,多数时间都是在对峙。而这一次,迦兰进攻的态度相当坚决,颇有不死不休的意味,若非个中有隐情,怎会如此反常?
厉云深口口声声希望太平,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么做会赔上全府的性命吗?还是说,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骗我?
“今日督察司从他书房中搜出的那些信你也看见了,罪证确凿,本官奉劝你,若是知道什么就尽早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顺着信上的字一直看到末尾的落款,厉云深的署名上清晰地盖着军印。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落款日期是两年前我们成亲后不久,可那个时候军印不是在我手上吗?
……
信是假的。
意识到这点时,我忍不住哂笑一声。
“你还笑?”郑尚书不满地眯了眯眸子,“妇道人家果然是不知死活。”
下属收起信笺退了出去,狱卒锁上牢门,他拂了拂衣袖,施舍般说道:“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后若你仍嘴硬,休怪我这典刑司不懂怜香惜玉。”
阎王走了,厉家这群被吓坏了的下人们才又围住我,担忧地问长问短。
“夫人,信上写了什么?”
“将军当真通敌了吗?”
“那我们岂不是……”
“将军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夫人,您说句话吧!”
“是啊夫人,我们只能靠您了……”
我低着头,抿了抿唇,复抬起头说道:“你们相信将军吗?”
他们忽地集体沉默,互相看了看。
无条件相信一个人是世上最难做到的事,那相当于将自己的性命拱手交出,如若对方从背后捅上一刀,那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是受过厉云深的恩惠,但也仅仅是恩惠,这样薄弱的联结本就不值得全盘交托信任,他们犹豫也是情理之中。
“我们……相信!”
“我也相信!”
“将军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大家心中自有判断。”
“对!我们都相信将军!”
也不知道厉云深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无奈地笑了笑,柔声道:“那就继续相信他。”
我随口的一句话暂时稳住了他们。
他们聊着府上做了一半的杂务,聊着街市新开的铺子,聊着和街坊邻居打的赌,聊着今年攒下的月钱,用一切充满希望的事来掩盖对未知的恐惧。
这三日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漫长,也比任何时候都短暂。
窝在这样的环境里几乎日夜难以合眼,困到极致才迷迷糊糊靠着墙小憩片刻;醒着的时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思忖那些得不到验证的问题。
三日之期在忐忑中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