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就这么想看我丢脸?”
微凉的酒才刚顺着喉咙滑下,听到他毫无征兆的这么一句话,我吓得一阵咳嗽,酒呛回了鼻腔,火辣辣的感觉直冲颅顶。
从未在喝酒一事上落过下风的我居然也有被酒呛到的一日。
“咳咳——!”
我咳得脑袋都有些晕,厉云深放下酒杯,拍了拍我的背,若无其事地说道:“怎么,只是学你说话,你就受不了了?”
“你……”我愣愣地看着他,连咳嗽都停了。
“我说的不对吗?夫人。”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但表情中却没有半点轻浮,还是一如既往的正派。
“……”
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转头四处望了望,一扫而过就看见很多人正往我们这里瞄,伴随着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在他们看来,我和厉云深这一连串动作无疑是在当众调情。
见我不再咳了,他放手转回去坐正,幽幽说道:“原来这样就能让你安静。”
他悠闲地饮下方才没喝到嘴的酒,此刻我竟哑口无言。
“那是靖王、睿王和礼王。”他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向我介绍,“据我所知靖王和礼王都还算安分,睿王倒是同太子走得很近,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的母妃与先皇后是堂姐妹,他们两人更亲近也是情理之中。”
这几个人常年待在自己的封地,过着与世无争的快活日子,奉召才回京,倒也不失为一类聪明人。
“那是——”
“绪王嘛,我知道。”我抢答。
那张脸我已经看过太多次,懒得再看,干脆低头专心吃菜。
厉云深顿了顿,问道:“你们很熟?”
“认识三年了,能不熟吗?”
“怎么认识的?”
我笑道:“在花夕阁还能是怎么认识的?”
“那你们……”
“皇上到——敏妃娘娘到——”
厉云深的提问被响亮的通传声打断。
舞乐齐停,众人缄口,宴厅之上一片寂静,与先前的喧闹天壤之别。
待他们二人入座,在场所有宾客纷纷起身站至席侧,朝上位跪下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敏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地俯首,一声不吭却被周遭的山呼震得耳鸣,但我不敢乱动,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都平身吧。”一个苍老的男声在前面响起,“今日乃敏妃寿辰,大喜的日子,大家不必拘礼,尽兴便好。”
这声音听起来中气不足,虚浮无力,俨然像个半死不活的垂暮之人。我虽也听闻老皇帝这些年身体欠佳,可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我困惑地埋着头,余光瞥见众人都起身坐回原位,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抬起头时终于看清了坐在上位的两人。
与声音中所透露出的虚弱不同,皇上的气色乍看之下并没有很差,脸上甚至泛着若隐若现的红晕,然而稍微留心便能发现,那不是自然的肤色,而是施以粉黛的效果。
在花夕阁待了这么些年,日日接触这些物什,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他靠近衣领的脖子处和耳根都与脸上有明显色差,脸颊的红也不是由里而外透出的色泽,嘴唇乌紫,以淡色唇脂覆着才勉强像个正常人。
两颊凹陷,四肢如柴,这样一副孱弱的身子骨,与他旁边容光焕发的敏妃一比,根本就是一条腿已经踏进棺材的人。
按理说他一把年纪了,身体不如从前精壮也不足为奇,但偏偏要用这种办法刻意掩饰,莫非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或者……中毒?双儿曾经教过我,大多数慢性毒药在瞳孔、嘴唇、四肢最易显现症状,不过我离得不够近,有些细节无法确认。
得了皇上发话,宴厅里再度开始奏乐,恢复了一派祥和的气氛。
我刚一落座,就听厉云深说道:“站在皇上身边的那个叫薛成,内侍总管,在皇上还只是个皇子的时候就跟随左右了,深受皇上信任,地位非常,连这些王公大臣都要掂量着敬他几分。”
这薛成少说也六十了,不比老皇帝年轻多少,可他倒是精神矍铄,想必日子过得挺滋润。老皇帝连自己的儿孙都不信任,居然信任他这个外人,内侍做到他这个地步,手中的权力只怕早已远超一个内侍总管的范畴了。
“那边个头最高的那个是黑羽卫统领尉迟丰。”
我按照厉云深的提示往角落看了过去,一名身着玄青锦衣的魁梧男子正手握仪刀站得笔直,神情冷峻,不苟言笑。他黑发褐肤,浓眉宽目,体格健硕,虽然不清楚他武功如何,但这般身形,仅凭气力也必不可能是泛泛之辈。
关于黑羽卫,江湖上有相当多的传闻。
这个组织是皇宫中极为特殊的存在,与禁卫不同,他们只效命于皇帝一人,而非整个宫廷。正如“黑羽卫”这个称谓,他们是一群生活在黑暗中的人,通常不会现身,没有身份和姓名,只有代号。他们长期接受严苛的训练,无论耐力、身手都是一等一的,一个黑羽卫远比一个禁卫有价值得多,也更难培养,因此黑羽卫的人数并不多。
老皇帝能安然掌权至今,其中有多少黑羽卫的功劳只有他自己和尉迟丰知道。尉迟丰身为黑羽卫统领,估计掌握着皇宫内外不少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