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的绳子还在往上拉,可她不剩一点儿力气,贴在石壁上垂眼往下看时,就觉得身子要往外飘,要脱离这块平台。一想到这,女人的心就禁不住狂跳。
赵野是个坏男人。赵野是个狠心的男人。她急红了眼睛这样想。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挂在这石壁上,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呜呜……”她又尝试了一次,还是抓不牢上面那块凸起,便抿着唇开始掉眼泪。手指要没力气了,脚掌也开始剧烈抖动,心里的恐惧消除不了一点儿,闷着嗓子就开始哭。
赵野听见了风里的哭声,然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能让他们休息的落脚点,停不了,只能一鼓作气继续往上,便好言相劝,“别往下看,还差两丈咱们就到了。”
但他的言语在章絮听来是那么的冷淡,好像她的生死与他无关。自己就是一块挂在他腰上的猪肉,同他每天吃的那些无差。彻底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
“呜呜呜啊啊──”她张着嘴大哭,哭天哭地,哭得身子颤得更厉害,叫他的余光轻易瞧见,“我没力气了……呜呜……”她都不敢松手擦眼泪,任由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掉在脸上,掉在衣服上,掉进山涧里,“你懂不懂……我说了我没力气了,就是半寸我也爬不动了……呜呜呜……”她越哭越上头,干脆放开了嗓子嚎。
这哭声实在,比她夜间小猫般的低吟诚实太多,要他彻底心软。
“怕高么?怕高就闭眼。”他突兀地开口。
怎么可能不怕。她哭得双眼模糊也知道自己站在百丈高的山崖上,离阎王不过半寸,吸了吸鼻涕强自镇定地询问,“……你想做什么?”
她眼下只期盼着他能直接把两人瞬移到山顶去。
“把你拽上来。”他的语气,轻描淡写。
“怎么拽?”章絮觉得自己一个人扒在石壁上都有够难受的了,还给他当包袱。所以心里把他骂得没眼看了,嘴上也不答应。
“你管我怎么拽,让你闭眼就闭眼。”赵野想了想,干脆松开左手往后甩甩,放松下一直紧绷着的肌肉,让另一只手挂着。而后换手,在一个只有三指宽的小石块上做轮换,“准备好了就闭眼、松手、抓绳子。”说完又怕她情绪上头乱晃一通,继续叮嘱,“别蹬墙,蹬了咱们真得死。”
章絮除了信他没别的办法,这种时候只有赵野能把她救下来。
于是松了双手,紧紧地抓住了系在两人腰间的麻绳,脱离石壁,彻底悬在空中。
空中,百丈高的高空,连鸟都不到这儿来,只有呼啸的风声,她的哭声和赵野的喘气声。
她不算重,七尺的身高只一百四十斤(160cm,35kg),薄得像张纸。可这张纸再薄,落到三根手指上也是难以想象的负担。赵野身子跟着一沉,重新吐了口气,仰头看了眼不过两丈高的那棵柏树,毫不犹豫地抬手抓去,那矫健的身姿,像虎、像熊、像侯、像豹,能自由行走与岩壁间,不过章絮十次呼吸的时间便成功翻上了他们此前约定好的柏树树干上。
他没想过会到这里来。
正常人都爬不到这里,哪怕借了力也做不到。他就是等着这女人觉得难了,哭着喊着闹着要回去,不想去河西的事情。可她倔得像头牛。
赵野在树干上找准位置坐下,紧跟着摸起挂在后腰上的绳索,往上拉,一尺一尺地往上,直到听见章絮断断续续的哭声,听见她小声骂自己“坏蛋”,看见她紧闭的双眼,看见她满脸的泪痕。
“知道我是坏人还跟着来。”他摸到了女人的手,放心了,长吐一口气,将她的小臂牢牢握紧,接着一把就将她提起来,提到身前,让她岔开双腿,面对自己,正坐于前。
她被这样的举动吓坏了,坐在男人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不能睁眼,不敢说话,无论肚子里想说什么,都得呜呜咽咽的哭一阵儿,“……你别跟我讲话……呜呜呜……我一说话就要掉下去。”
“我不和你说话和谁说话,你是我娘子。”赵野拍了拍她的背,要她放松些。
女人不理,觉得他坏透了,像是故意要看她出糗,挡着脸自顾自地落泪。
男人靠在石壁上望着她,喘息。这一趟累人,比他想的累很多,但没想过会摔下去,没她这么多担心。所以这会儿扶着她的腰,有一句没一句的陪她说话,“知道我是坏人还跟来,你不是很聪明么?怎么看不出来我是坏人。”
章絮既不摇头也不点头,哭够了,心脏稳重些了,两只小手从自己坐着的地方开始摸,摸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它们都比石壁柔软,又是温热的,给了她无法言明的安全感。她不犹豫,一低头就把脑袋埋了进去,像抱着那根小树枝一样抱紧了他的腰,一动不动。
得了。还想给她擦眼泪,这会儿全蹭衣服上了。赵野失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又夸,“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这座山除了我,没人可以到这儿来。”
她才不稀罕,喉咙里吐出一声冷哼,就继续缩着脖子窝他胸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