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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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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行,你不进屋就是不给我夫君面子。”章絮热情好客,干脆把洗衣盆放在栅栏上,将院门大开,接着放下手里东西走上前,想将他身上的物件全拿下来。

“别,你别动,我身上脏,臭烘烘的。”他抓着包袱往后退了一步,后悔了,心想自己就该洗了澡再来。谁让他这种糙人,看章絮一眼都叫玷污。

“脏不怕,我等会儿给你烧桶热水,你就在咱家洗了。咱们这地方啊,偏僻得很,没个几里地找不到别家,杜哥特意选的,怕不懂事的人闯进来。”她边说边笑,领着他进了厅堂,高声冲着屋里的婆婆喊,“娘!娘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冷清的屋子忽然热闹起来。有女人走动搬拿器皿的声音,有长着询问来人的声音,有章絮叽叽喳喳解释情况的声音,也有赵野于心不安的声音。

心跳声,砰砰砰的,怕说了实话给人轰出来。

所以他挺得像块儿板,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心里不安分,特别是听见各种交杂在一起的动静,浑身刺挠,两只眼睛直往墙缝里钻。

还是章絮活络,看出来他神情有些古怪,说不上高兴又说不上难过的,几回欲言又止,察觉他嘴里要说的可能没什么好事,便用家里唯一的大杯给他斟了碗茶,偷偷问,“杜哥是出了什么事么?才要你一个人来。”

赵野跟着她走到一个板凳前坐下,顾左右而言他,“杜兄弟的母亲身体可好?我怕她受惊吓。”

闻言,章絮的动作一顿,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容倏忽散了,神情渐显凝重。但碍于外人在,只叫人看出来睫毛的轻微颤动,“官人有什么便说什么吧,娘身边还有我呢。”

男人抬头瞧了她一眼,像欣赏一盆花,没说话,只抿着嘴猛吞几口凉茶。

可这一直耽误也不是事儿。赵野被她们盯得羞愧,低着头便道,“你家杜兄弟是个大人物。虽然力气不大、能使的武器没几样、头脑也不算太灵光,但为人实在、仗义!”他把肚子里能说的话全都搜刮出来,可劲儿歌颂杜皓的好,“我们队伍里的兄弟都喜欢他。”

杜母听了,是又开心又感动,两眼泫然泪下,拉着儿媳的手就是一阵安慰,看模样像在说,‘我儿明年年尾便能回来了,咱娘俩的苦日子到头了’。

谁料,赵野一句没停,盯着那地上的一个小土坑就把实话全抖搂出来,“只是,只是三月前,杜兄弟在十三营巡逻时,被南下的匈奴骑兵踏碎,身子分成了好几截,还没见到军医就咽了气……”

“你说什么?”杜母脸色一变,急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前快走了两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章絮的一张小脸顿时雪白,走至杜母身边站着,柔弱地,搀扶着婆婆的上臂。

“杜兄弟死了,没办法活着回来,就是尸首也不能。人是我亲手葬的,碑是我亲自立的,位置就在祁连山山南山脚下。这儿是抚恤金五千钱,杜兄弟一年攒下来的生活费六千钱,还有弟兄们拿出来给家人的两千钱,你们拿去用吧。”他伸手将行囊里面的在钱庄那边兑好的银票拿出来摆在桌上。

没说错,那张纸上清清楚楚写着“五铢钱一万三千整”。

“啊……天呐,我的儿啊!”杜母当下便痛哭起来,腿脚一软跪坐到地上,两行眼泪顺着面颊流,“呜呜啊……你怎么能把我丢下,你要我和絮儿怎么活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兄弟的家人,也是唯一一次能有机会见到兄弟的家人。只是没想到话没说上两句,还没来得及分享更多有关于他们在营地里发生的故事,对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野抿着唇也跟着站起来,想搀扶,又闻到身上的味儿,最后只好来回磨搓自己的破落袖子。听不下去。他觉得死一个人没那么惨,毕竟他在营房三年,光是好兄弟就换了五六百。每次谁死了,大家伙儿心里想的,无非是‘埋在哪儿,遗物谁拿着,钱要送多少,谁负责把消息带回家’。他觉得死亡真是一件稀松平常,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谁知道杜皓的家人会伤心成这样。

“婶娘……”他嘴巴笨,闷着嘴去看章絮,生怕她也哭,她也伤心到悲痛欲绝、捶胸顿足。

章絮察觉到他的关心,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抬头回看他,给他一个“我没事”的安慰眼神,接着一声不吭,像大人似的,伸手轻拍婆婆的背,又取来巾帕给她擦上,体面地撑住了整个场子。

既然她能收拾,赵野就没理由继续待了,他回身走到桌案边,准备拿上东西就走。

谁知道听见章絮暗含歉意的话,“官人留步,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走吧。这一路辛苦,能活着回来实在幸运。等洗漱干净再去见家人吧,他们肯定很期待。还请您别推脱,我们家穷,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简单招待官人一番。”

他原本不想答应的,赖人家家里招人烦。毕竟他自小了各种人嫌弃他的话,譬如,‘你真多余’、‘谁摊上你才是倒大霉’、‘懂不懂规矩,果然没爹妈教养的就是没规矩’……

可章絮居然还挤出了笑容来看他,像是真的为他活着从沙场上回来而高兴那般,把他视作不一般的大英雄。

不是,他可是赵野,无父无母,无兄无姊,无弟无妹,孤魂野鬼,是生是死,无人在意。他怎么好意思得到这样……这样美的女人的称赞。

“多谢……多谢款待,那我……那我洗完再走。”他嘴被绊住了,结巴,心想着还能看章絮一会儿,一饱眼福,就忍不住笑。

可眼神一转,又望见了杜母脸上的泪,不敢心猿意马了,肃穆地站着,或者把杯子里的茶水全喝完,等她们娘俩把心里的委屈全都说一遍。说去年收成不好,地里收不上粮食,忍饿忍了大半年,说别人侵占田地也无处伸张,说官府原本要给的体贴至今还未到手,说深深的爱啊,说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像杜皓一样听着。是的,他像杜皓一样地听着,听见了原本要说给杜皓听的每一句话。又在杜母挣扎着要上来看他的时候,彻底变成了杜皓。

难怪曲长说,他们这些个兵都是一个名字,一个模样。他那时候听不懂,想着,大家都有名字,样貌各不相同,凭啥一样。

现在是彻底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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