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遍整篇地区的108下钟声敲响之后,怪诞浮华,属于妖怪的宴会也逐渐滑入尾声。
起码是对雪鸟一行人来说的。
奴良组的宴会上,早就没有了最开始的座位摆设,杂七杂八的妖术在大广间的上空飞来飞去,就连各位组长也放下了架子混入一堆妖魔鬼怪里去了。
奴良陆生是最先离席的,小少年和他的人类朋友约好了去神社进行新年参拜。
原本安然自若地抱着石榴坐在座位上的雪鸟见此向他招了招手:“陆生,这边。”
“怎么了嘛?雪鸟哥。”领着雪女和青田坊路过的奴良陆生停下了脚步。
“给,你的年玉。”雪鸟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他。
“欸?”此时的陆生就好像过年时被亲戚塞了巨款的不知所措的小辈一样——虽然也不算错——他求助般看向了自家爷爷得到一个许可的眼神后,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雪鸟的红包,顺便看似纯良地喊了句——
“谢谢雪鸟叔叔!”
小少主是有那么点天然黑在里头的。
雪鸟被他的称呼弄得一哽,手里的红包突然想拿回来了。
“既然雪鸟都给陆生年玉了,那我这个义父也不能落后啊。”奴良滑瓢吧嗒地抽了口烟,看似随意地拿出两个红包啪嗒一下放在雪鸟面前的桌上,“你和石榴的。”
雪鸟收红包的速度可比陆生快多了。
“谢谢。”他礼貌地道了一句谢,然后毫不客气地抽走了红包,把其中一个塞给了石榴。
彻夜通宵对于雪鸟来说还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但对于石榴来说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
趴在他腿上因为熬夜而半梦半醒的小姑娘扒拉了几下塞进袖子的红包,迷迷糊糊地说:“谢谢、滑瓢爷爷。”
此时,又两个红包被递到了雪鸟眼前。
“若菜夫人。”雪鸟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对奴良若菜的不满,而是从各种方面来看——他薅奴良滑瓢这个家大业大的奴良组总大将and他名义上的义父的羊毛薅得理所当然,但他薅完奴良滑瓢的羊毛,再薅一次奴良若菜这个名义上和他同辈的“嫂子”或“姐姐”的羊毛就不合适了。
“收下吧,陆生的年玉我和爸爸早就已经给他了,就剩你们两个了。”奴良若菜带着一种让雪鸟感到莫名熟悉的笑容,娴雅端坐的背景是群魔乱舞的奴良组妖怪们,“雪鸟今天还帮了厨房的大忙不是?如果不是你,那一条鱼我们要处理好久呢。”
这个自从半妖丈夫去世后就以人类之身支撑起半个奴良家,甚至撑起一小部分奴良组的女性今天也格外地大胆且出乎意料。
她抬手摸了摸雪鸟的脑袋。
即使是坐着,身高接近180的少年依旧比娇小的棕发夫人高出不少,但奴良若菜摸得非常自然。
她感受着掌心下少年忽然僵硬的身体,安抚性地摸了摸那头柔软漂亮的发丝。
“虽然是陆生的叔叔,但雪鸟酱自己也还是个孩子呢。”
雪鸟被摸得有些恍惚,头上轻飘飘的,除了母亲和宇髓天元一家,还没有人会(敢)这样摸过他的头。
“雪是孩子,那石榴是什么呢?”好奇的石榴举手问,大眼睛一闪一闪。
“石榴酱当然是小宝宝了啊。”奴良若菜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雪鸟凝视着两人的互动,忽然想起来那种熟悉感了,即便两者样貌毫无相似之处,但......那是属于母亲的笑容。
他对于这样的人(母亲)毫无办法。
叹了一口气,雪鸟接下了奴良若菜的两份年玉。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新年快乐,来年也请多多指教。”
......
与神明离家出走从而萧条的御影神社不同,大概是因为浮世绘町流传着妖怪的传说,甚至有真正的大妖怪坐镇,这里的人们都愿意来神社里拜一拜。
得益于雪鸟一行人出发参拜的时间,神社最热闹的那几个时刻已经过去。虽然依旧人山人海,但至少比零点时前不能前,退不能退的情况好多了。
尽管人多,但雪鸟反倒不拘着重新活跃过来的石榴,任由她小鸟一样新奇地在他们前后跑来跑去,这边看看,那里瞅瞅。
反正曾经作为他搭档鎹鸦的石榴可比那些大脑还没发育好的人类小孩和某些大脑被乱七八糟的东西腐锈掉的大人懂事,也有分寸多了,况且她身上还重新带上了他的妖力结晶。
当然,和石榴相像,或者说石榴跟他很相像的雪鸟其实也对百年后的新年参拜感兴趣。
别看他现在如同一位稳重的父亲一样跟在石榴身后,其实一直以空间感知叠加通透世界的视角观察着周围的事物和人类的行为活动......
......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比起神社参拜,雪鸟更关注自己菜园里的小黑猫。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的解剖秀(刀术秀)之后,海胆头的少年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你瞧,那张进神社后就摘掉了面具的脸上,看似一如既往的的面无表情,实则眉头都快皱起来了。
而且雪鸟还感觉到了一股复杂酸涩的类似委屈的情绪——来自海胆头猫猫。
要知道他通常情况下能感受到的情绪只有别人对他产生的。
大正年代的端水大师感到不可思议:?我让惠感觉到了委屈??
雪鸟严肃地在脑海里回播了一下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然后播在到一页时,他面具上的狐狸耳朵抖了抖冒出一个点亮的灯泡来。
雪鸟(面无表情但郑重):我懂了。
“惠。”他喊了一声伏黑惠的名字。
“嗯?怎么了、雪......!”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伏黑惠猝不及防被戳了下额头,猫猫狭长的绿眼睛都重新圆溜溜了起来。
“这里,都皱起来了。”
雪鸟伸出食指揉开了他眉心的褶皱,没等伏黑惠因为这个亲密的举动在心底荡出多少涟漪,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熟悉的红色物体递给了对方。
他温声哄劝:“给,这是你的年玉,我没有忘记,所以不要不开心了。”
往日冷然的声音陡然温和起来会让伏黑惠忍不住去捕捉倾听,但前提不是以这一种哄小孩的语气。
完全错了。
庆幸于心思没被看出来,懊恼于自己被当作了小孩子,哭笑不得的少年推拒道:“我又不是雪鸟前辈的侄子(指奴良陆生),不需要给我年玉。”
“可是,石榴的年玉我已经给她了呀?”雪鸟感到困惑。
对大正年代的端水大师而言,作为他菜园里的唯二两只小动物,鸟球球给了,那海胆头猫猫怎么能不给呢?
“石榴就更加不是我的同辈了,雪鸟前辈你自己也只比我大2岁而已。”辈分忽然降到小姑娘那辈的海胆头少年咬着牙齿,难得有些羞恼,再次坚定地拒绝了雪鸟给发的年玉。
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接下了这份应该来自长辈的年玉,那么他就永远只能是雪鸟的后辈而已,甚至是和女儿、侄子一个辈分的。
......虽然,这对于他刚刚的决定来说...没什么不好的。
是的,伏黑惠喜欢七花雪鸟。
这是个秘密,也就仅此而已了。
伏黑惠是一个很现实的人,又因为一次次被亲父,被继母,被常人所处的世界,甚至是被迫为昏迷的继姐所抛弃,而对于现实抱有一定悲观的人。
不现实的话就无法直面自己被亲生父亲给贩/卖了十亿;不现实的话就无法在年幼的稚龄和相差不大的继姐互相扶持着,宛如野草般生长;不现实的话就无法接受孕育自己的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丑恶,令人作呕。
而现在,伏黑惠又很现实的意识到心底那颗芽苗所代表的,是一条非常艰难的路。
男性和男性,那到没什么,伏黑惠本就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什么人。虽然他自己感到很意外,但他认为雪鸟前辈是一个值得别人喜欢上的人。
他很庆幸自己喜欢上了七花雪鸟。
可靠,温柔,鲜明而不甘于平庸的性格能让他找到生活的闪光点,冷静理智又透彻的目光不会被虚假的表象所迷惑,又能以自己的方式包容冰冷而尖锐的现实......明明是半个非人类却有闪烁着人性光辉的原则和底线。
倘若伏黑惠是一个灰色的人,悲观,现实又随波逐流。
那么雪鸟就是一个黑色的人,所有颜色都能与他适配,边缘清晰又干净利落。
那些明灭在对方身上的绚丽光点无一不在吸引着伏黑惠。
但,
他是一个咒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