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鸟的身形有些为不可察的颠簸,但行动的速度没有改变,在围攻的人流和藤蔓中翻跃着,冷冽的声音暗藏着寒冰包裹下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为什么变成鬼?你希望自己变成只能躲在阴暗里的杂碎,吞噬着以前同类的血肉过活,过那种不见天日的生活吗?身为吃人的恶鬼,你却想看他们的笑,给予仇人这样的生活,你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你到底是想看谁的笑?!”
“这就是你的心吗?给我好好看清楚你自己的本心啊!”
刀尖和藤蔓的交锋还在继续着,萤花发热的大脑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思绪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她为什么会成为鬼呢?
空白的脑海中闪现过村人疯狂的面容以及月色下暗红的火焰。
对了,是因为那年的饥荒。
那为什么,她要让村子里的人过上这样的生活呢?
她又是想让谁笑呢?
“快点想起来吧。”一个温柔的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好熟悉,但应该更冷淡一点,更无奈一点。
刀锋再一次逼近了萤花,雪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到底成了他的拖累,细小的呼吸带来稀薄的氧气不足以支撑他长时间的战斗运转,让他有些眼花耳鸣。
理所当然的,他再一次被打飞出去。
白鸟似的身影砸断树干,滚落在泥土里,羽翼狼狈地溅上了污迹。蜂拥的人们改变了方向朝他跑来,想要将这鸟儿吞吃得只剩残骸。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雪鸟咽下涌道喉咙的血沫,一手持刀,单膝跪在地上,脑袋里疯狂回忆当初对战堕姬的细节。
微弱的浅绿色荧光连接了百骸,肺部放开了呼吸,用上从宇髄那里观察过来的呼吸方法,潜伏的力量又一次从血脉里浮现,奔流进筋脉,面具里流光溢彩的瑰丽紫瞳闭上再睁开。
看到了!细小的空间狭缝!
面对冲过来的人群,他正面迎了上去。穿着草履的脚踩在他们的脑袋和肩膀上,高高地跃起。雪鸟凌空看着脚底下挨挨挤挤的的人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萤花身上狭缝的位置。
下一秒,他在半空中看似胡乱地划了七道,不见剑芒,也不见刀风。割裂的伤口目标明确地避开了村民,凭空出现在了萤花的身体和藤蔓上,连同里面的肌肉、骨头和内脏都被平滑地分开了。鲜血和汁液喷洒而出,乍一看如同半红半绿的七瓣花。
奈何雪鸟手中的是普通的柴刀而不是日轮刀,不然刚刚那一下即使比不上砍头的威力,也能带来巨大的伤害。
萤花的身体几乎要被这七刀斩成好几段,只余一点点皮肉维持着联系。下一秒让人看了头皮发麻的肉芽从平滑的切口处爬了出来,几分钟就修复好了分开的体块。
“放弃吧,没有日轮刀的你是打不赢我的。”萤花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个她非常中意,笑起来她感觉很好看的少年。曾经布满星子的黑眸此时空洞一片,“我不想杀掉你,不想吃掉你。想不起来的东西就不去想,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过去发生的事并不能改变。况且本心什么的,鬼不需要那种东西。”
“那为什么不舍弃,为什么不舍弃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
雪鸟打掉一个小孩子扔过来的石头,冲着萤花厉声道:“想起来!那个叫‘岫’的家伙还在等你啊!”
萤花的脑袋仿佛被打了一拳似的,震动起来。
岫?
那是谁?
恍惚间,眼前执刀而来的少年和另外一个身影重叠了。
“萤花。”
是谁,除了爷爷和少年之外还会这么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
......
雪鸟脑袋中的某一根神经一跳,他向后瞥了一眼。
快成流光的刀锋在村民眼前闪过,下一刻将身体调整到一种奇怪的姿势,一下子将左边想要将他卷住的藤曼割裂成几段,然后被右边抽过来的藤蔓再次抽飞。
他借着这股力飞出去老远。
“呜啊!这是什么啊?!”
好不容易赶到战场边缘的鬼杀队剑士被这从天而降的身影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意识到这是个人类(至少表面是)后,他赶紧使用呼吸法跑过去,双手伸出,想接住雪鸟。
但这个小少年并不领情,他在半空中翻了个跟斗,一把扔掉手里的柴刀,顺势滚进鬼杀队剑士的怀里,趁其不备,灵活的双手宛如绽开的莲花夺过了他别在腰间的日轮刀。
而后,一脚蹬在他的胸膛上,留下灰扑扑的泥印子。小小的人影就这么刷地一下冲了出去。
雪鸟飞跃进人群,他注视着愣愣地望向他的萤花,反手斩开了从各种角度向他袭来的藤蔓和器具,全然不顾身上撕裂或新增的伤口。
身影在空中翻转,随即挥出一刀。
涌流着星屑的河在刀芒上汇聚,如同空气一样平静无波又无处不在的一刀。
萤花的头掉了下来。
然后被捧住了。
她漆黑的鬼瞳倒映着一个微笑。
和她有着一样发色的男人笑着,温柔地捧住了她的头。
璀璨的星子随着泪水重新遍布了她眼中的长夜。啊,这才是她想要看到的笑脸。
她想起来了,怎么能忘记呢?
她唯一的神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