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夜色,乌云遮蔽了星子,连脚下的杂草都停止了摇动。刚刚还亲昵地挨着肩膀的少年和女孩此刻沉默地对峙着。
过长的刘海遮住了萤花骤然阴沉下去的脸色,她的牙齿相互摩擦,原本清甜的童声嘶哑着,像野兽碾磨干柴的猎物。
“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和雪鸟在一起的这几天,几乎让她回到了变成鬼之前,她还是那个虽然孤苦无依但仍旧对生活充满乐观的孤女萤花。
人和鬼不可共存,人是鬼的食物,那位大人的话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那只要是同类就好了吧?只要他不知道就没问题了吧?
她明明都打算放过他了,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萤花猛地抬起头,针型的瞳孔和嘴边突起的獠牙,象征了她鬼物的身份。带着菱形鳞片的粗壮藤曼从坚硬的土地中隆起,洋洋洒洒的粉尘和碎石在其周围形成龙卷,伴随着她尖锐到甚至锋利的嘶吼向雪鸟奔袭而来。
“为什么要说出来呀啊啊——!!”
藤曼来势汹汹,“轰——轰轰!!”,在雪鸟周围砸出几个大坑。
连十二鬼月都不是的萤花,在攻击方式上与上弦六堕姬有异曲同工之处,可惜攻击力远远不能匹敌。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小觑,如果堕姬的飘带单纯只是“力、速、柔”的结合,那萤花的藤蔓或许还掺杂了别的东西。
雪鸟能感知到,村人们身体里多多少少都存在着和萤花同源的力量。虽然不知道具体传播媒介是什么,但看着这藤蔓,不出意料是和植物有关。他必须时刻保持着警惕,毕竟现在的他也远远不及在吉原一战的状态。
如同妖鬼般的狐面少年,衣摆纷飞,过于奇诡的步法让他在狂舞着的藤蔓之间来回闪避。笼罩着这个小土坡的感知让他精确地躲避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脚下的土地仿佛被犁过一样草根纷乱。
利落的身影直到现在也没被划破一道口子。
可这样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即使雪鸟生下来就比别人高出一节的身体素质也承受不了太长时间的高速运转。要不了多久,他的腿部肌肉就会首先告罄。
现在离天亮还有四、五个小时,漫漫长夜还将继续。
但躲避也不是雪鸟战斗的方式。
手中模糊的光亮一闪,宛如一朵展开的刀花。
雪鸟手持袖中滑落的柴刀,脚步一扭主动接近了藤蔓。他任凭尘土和碎石撕裂了他的裤腿,一脚蹬在藤蔓坚硬的表皮上,腿部肌肉鼓起,借着反作用力如疾速的箭矢一样直直地超萤花射了过去。
“因为你在向我求救啊。”他说。
“什......么?”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面目狰狞的萤花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雪鸟从一开始就知道萤花是鬼。
第一次见面时,一种浓重的恶意从那个在溪边唱歌的孩子身上向他传来,仿佛在他耳边放肆叫嚣着‘让我吃了你!’。在感知的视野里,莹莹的红色无不表示她鬼的身份,是与现在的他相等或更加强大的气息。
原本这时他就应该上前战斗或避开离去的。
可直觉也收到了她身上传递来的另一个信息,抗拒的、害怕的、难过地说着快点离开的。
两种情绪都来自于萤花。
矛盾的鬼,一边散发着恶意,一边诉说着善意,他想。
于是雪鸟留了下来。
在之后的日子里,萤花传来的恶意越来越淡,她开始真正地同友人一样和他相处,另一种情绪也越来越强烈,不是‘快点离开’而是‘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