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蝉一声接一声的叫唤着,声音针尖一样刺人耳膜,几个太监站在树下,正举着缠了蛛丝的杆子沾蝉。
也不知道,这些没根的太监将狂鸣求偶的公蝉溺死在水中时,会不会有那么一刻,生出兔死狐悲、同病相怜之感。
不过世人的悲喜并不共通,身为女子的赵明月就没这感触,她只觉得这声音吵得人心烦。
抬手在眼前挡了挡,透过指缝,看见池婙迎光站在石阶上,周身被阳光勾勒出淡金色的轮廓,给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心神为之一晃,无端生出杂念。
池婙忽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刚才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赵明月凝了凝神,刚才的事?
是指礼部上折奏请太子主持葬礼,还是指让丹映为武侍书挑选侍书?
犹豫了下,将刚才的想法和疑惑都如实说了出来。
“……书上说,任人唯贤。可是那些官员,还有阿娘你,为什么都不任用更有贤能的人呢?”
池婙浅浅一笑,可这笑却像是冰川下的河流,冷淡而又疏离。
“明月觉得,贤能比立场更重要吗?”
赵明月迟疑着,点了点头,书上都那样写了,应该是对的吧。
“如果你在我的位置,朝中全是反对你的人,其中亦不乏所谓的贤能之才,你要怎么办?听他们的话乖乖躲进后宫那一亩三分地,老实等死吗?”
赵明月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这些问题,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之前,她只知道自己是公主,公主就必须大方得体,不争不抢,老实等着出宫立府,成婚生子。
家国大事,以及前朝的是是非非,绝对不是一个公主可以插手的,否则那些朝臣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赵明月思考良久,才开口,“那就提拔支持我的人,打压反对我的人。上次那个谏议大夫宋光义,不就声援了阿娘吗?也许咱们可以用他!”
池婙看她回答得认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明月,你不能光看那些寒门党声援我,却不看他们想从我手里得到什么。那些官员越有才能,就越不想屈居于女人之下。”
看着赵明月清澈的眼睛,靠近了,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髻发,轻声道:“那就是他们身为男人的立场。”
赵明月睁大了眼睛,呼吸一窒,直到感觉耳边的温度远去,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阿娘是想告诉我,在用人上,立场远比贤能重要吗?”
池婙似乎有些开心,含着笑说:“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不是吗?”
赵明月看到她这笑,不禁愣了一下,池婙之前笑得再灿烂,眼神都是冷的,可此刻,她却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点温暖的亮光。
是因为阳光太过明亮,而生出的错觉吗?
赵明月心里糊糊涂涂的,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无数蝉鸣在胸腔鼓噪着,令她焦虑难安。
正要开口,这时,玉照领着几个侍卫走了过来。
她腰间配刀,手上还拿着把硬弓。
谁能想到一个宫女居然还会用刀,这可真是奇怪啊——等等,这真的奇怪吗?
玉照可不知道赵明月心中的想法,她神色平淡地行了礼,将手中弓箭举起来,“皇后殿下,这是您要的力弓,拉力六十斤。”
池婙拿过弓箭,掏出扳指戴上,拇指勾住弓弦试了试,“轻了,不过给公主练习正好。”
说着,把弓箭递给赵明月。
赵明月有些惊讶,原来这弓是给她准备的?接过弓拿在手里掂了掂,倒是比在南阳行宫猎场用过的弓要轻一些。
“阿娘是要我陪你去打猎吗?”赵明月疑惑问,脸上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都城可不比在行宫,皇家猎场远在城外的上林苑不说,现在还是国丧期间,实在不宜出行。
池婙斜了她一眼,伸手点了下她手上的弓,“这是我给你的功课,每日拉弓五十下,不许偷懒。以后我没时间教你,我会再请位老师,来给你上课。”
赵明月来了兴趣,笑着问:“阿娘要请哪位老师,也是教我射箭吗?”
她之前只学过琴棋书画,但都是浅尝辄止,并不精通。
“等见到她你就知道了,先去拉弓。”似是想到了什么,池婙脸上的笑容浓了些。
赵明月看着,也弯起了嘴角,“好。”
池婙转眸看向一旁的玉照,“给我盯着公主,没拉满五十下不许她吃午饭。”
玉照应下,“是。”
赵明月心想,不过五十下,有什么难的?拿上弓,就往前院走去。
玉照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低头笑了一下,转身跟上去。
池婙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神色倏地冷了下去,漆黑的眼眸中,涌上某种阴暗的情绪。
沉寂许久的系统似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小心开口,“宿主,你有没有发现,女主在你面前越来越放松了?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改变一下计划,比如,放弃扮演恶毒继母。”
池婙低下头,勾唇浅笑起来,“小六,你难道不清楚,我之所以对女主好,只是想获取她的信任赚取积分,为什么你一定要执着于劝我完成主神的任务呢?”
意识海里,一道清冷而危险的心音响起:
“也许,你也可以试着改变一下想法,比如,加入我伟大的扮演计划。”
系统有些难以置信,“啊?宿主你这是想策反我吗?”
可我又不是人类,又没有感情,只会遵循设定好的程序。
才不会被宿主你诱骗!
池婙抬头看向虚空,目光定在某个位置。
“我现在的积分已经足够给你换一具身体了,你想不想体会一下,真实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