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陌藜白从寝殿内走出来,陆别年眼中盛满敌意:“皇叔刚回京,不好好休息,来紫宸殿有何贵干?”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陛下不在紫微殿好好养伤,也不去云禧宫守着云昭仪,跑来紫宸殿做甚。”陌藜白扬着下巴盯回去,欺霜赛雪的脸上毫无惧色。
二人对峙片刻,无一人肯退让。
侍奉段沧玠起居的小太监装模做样地横插进二人之间,字正腔圆地代段沧玠下达逐客令:“哎哟喂,二位贵人要谈请出了紫宸殿再谈。别打扰了我们千岁休息。千岁身子抱恙,最受不得吵闹。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冲撞了二位贵人,切勿怪罪。”
陆别年看了他一眼,自觉收小音量:“段大人醒了,怎么不传御医?”
“他还没醒,不劳陛下挂心。”陌藜白没忘段沧玠的嘱咐,上前一步,一副正室赶人的架势。
陆别年深深地看了里面一眼,没再坚持:“孤不打扰段大人,那皇叔亦不该打扰。时候不早了,皇叔请回吧。”
陌藜白想不出什么话同他周旋,气闷不已,拂袖离去。
寝殿内的段沧玠耳朵尖,听完全程不免黑脸:师兄你实乃良善之辈,人善被人欺啊!
然而,目送陌藜白走后,陆别年并未同时离开。他站在门口,神情莫测地盯着空无一人的殿内。
小太监半晌没听见段沧玠的指使,面前这尊大佛又没做出逾矩之事,他催又催不得,只能将焦灼情绪写满脸上。
陆别年盯了几息也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动静,眸色一沉,默默离开了。
接下来的这几天,陆别年都没有再来过。
段沧玠派去盯梢的人每天来给他汇报的都是如出一辙的消息。
“陛下下朝后就去了云禧宫用膳,之后就和前几日一模一样……留宿云禧宫了。”盯梢的垂着脑袋跪在地上,时不时悄悄转起眼球去觑段沧玠的脸色,生怕哪个地方惹这位罗刹不快,自己的小命就不保。
段沧玠阴沉着脸,仍不言语。大病初愈的面容尚显憔悴,清瘦的身形半掩于厚重的雪白狐裘之下。
他看上去就要被这座小山压垮。
“行了,退下吧。明日再来。”盯着雕花暖炉出神半天的段沧玠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拢了拢身上快要滑落的狐裘,恹恹的将盯梢的打发走。
夜夜宿在云禧宫。
段沧玠在心里逐字念了一遍,喉头微堵,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
他捋了捋目前自己跟整个局势的人物关系,那种奇怪的感受逐渐演变成另一种奇怪的感觉。
作为后宫第一个嫔妃,陆别年对云婳这么热情也是情理之中。少年人初尝情事,食髓知味,至少陆别年还未落得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
他实在没有理由去指责一二。
可一旦接受自己是陆别年亲舅的设定,段沧玠就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对陆别年的是那样淡然处之,置身事外了。
喜当舅不提,一个忍辱负重,一个卧薪尝胆。段沧玠这辈子没遇到过这么绕的故事,头大无比。
以前他以为“自己”垂涎陆别年;真相大白后——那他妈分明是缅怀故人!
就算一定要恋个什么,那也是恋姐才对吧。
路似乎完全走死了。
这个影世界的任务难度未免也太高了点。
要不他还是直接送他的小侄子去死吧?
密急的雨声骤然响起,如珠落玉盘,惊动了思绪打结的段沧玠。
他抬眸看了一眼窗外,圆月清霜,预示着时节已近中秋。
与此同时,紧闭的牡丹缕金紫檀木门“吱呀”一声响动,一阵冷风呼啸而进,灯影摇晃。
段沧玠再朝门口看去,一人站定在门扉后的阴影处,方才被拉开的木门已然合上如初。
那人浑身湿透,身上还滴答滴答掉着水。
不规律的滴水声在宫檐之外旷远的暴雨背景音中格外违和醒耳。
一坐一立,二人隔着一道斜斜的清浅光线遥遥相望。
段沧玠原本因警戒而绷紧的肌肉在察觉到对方是陆别年而放松下来。大不了这狗东西是雨夜提刀来取他首级的,他倒要看看陆别年葫芦里卖什么药。
思及此处,他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重新挺直腰杆,目光炯炯地瞪着陆别年,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陆别年没跟他僵持太久,抬脚朝段沧玠走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段沧玠见他露出的脸来,心生不快:“落水狗,离我的床远些。”
“孤只是想看看你……”陆别年听话住脚,无奈一笑。
“哼。此话原封不动奉还陛下。咱家也想问问,三更半夜,月黑雨暴,陛下不在云禧宫的温柔乡醉眠,来咱家这苦寒狱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