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被抓住了不是还有皇帝捞我嘛。”顾言笑着,握上她的手亲了亲,“很快回来。”
他转身走出去,心思里是正好寻着个理由教训一下天武军。
宫城的四面城墙上,天武军的官兵立着大戟昏昏欲睡,钢盔撂在地上,角楼上几个躲在角落里喝着小酒,统领,在家睡觉。
南门称午,北门玄海,东西各有安化、宣化两道大门,四面出口各有十八个值守的天武军,没有一个像样的。
顾言穿着刘宜的玄色金龙袍,隐没在萧索秋夜里,借着黑,摸上了两丈高的宫墙,上去便打晕了瞌睡了一城楼的官兵,接住了他们手里的戟,轻轻放在了地上。
结果不远处又来了一个,竟大声喊了起来,“什么人?!”
顾言觉得来得正好,把地上的戟刀拿起来折掉,徒留了一根戟棍握在手里,身影一闪,便到了那高声喊叫的官兵前面,“喊得挺响,还不错?”话说到,棍也到,敲晕了眼前的官兵,往前又迎上了喝得半醉的几个,一脸醉相,脚步打岔跑过来,顾言看了连连摇着头,“今夜几个菜?”
几个官兵听了这话只顾着愣,脑子混混沌沌想不了下一步是该动手的,眨眼便听见颈背传来闷响,本就晕乎的脑袋更加眩晕起来,而后便是一个个的眼前一黑。
顾言甩着手里的棍子,一路走到午门,一路打晕了十几个懒懒散散混了数年的天武军,到了午门城楼上,对着大门前已经睡着的几个大声吆喝起来,“弟兄们可有酒喝?”
声音在城门口回荡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唤醒了几个,抬起头四周张望,竟想不起来看看城楼上。
顾言看了直摇头,寻了跟绳索套在垛堞上,挽在手上便滑了下去,没想太多,手上一阵火辣辣地疼,想起晚宁又要怪他了,落在地上,一边走一边甩了甩,似想甩掉那一圈圈的划痕。
城门口十几个瞌睡虫醒了过来,见城楼上就这么下来个人,手里的戟往前一指,“什么东西?!报上名来!”
顾言笑了,人都杀进皇宫了还让人报上名来,不知是谁教的,甩着棍子冲了上去。
刚睡醒的手哪里是拿得稳长戟的,一通乱舞,没有一个碰得到他,手里的戟还被他搅了去,当面折断。
他踏上戟刀翻身便是一棍,直接打在最后一个官兵的后脑勺上,那官兵大声喊叫之后便捂着脑袋躺在地上,天旋地转。
“你们家统领呢?”顾言甩着手里的棍子,一步步靠近后退的官兵。
那些官兵顶着夜里带霜的风瑟瑟发抖起来,顾言觉得好笑,一脸关切起来,“你们是冷吗?”
官兵们直摇头,怕着他还有后手,其中一个胆子可能大些,觉得应该是来寻统领的仇的,颤着喊道:“岑统领在府上,不在此处。”
顾言笑了笑,转身离开,赶着还要回侯府一趟。
他跑到宫城西侧,攀上了别人家的屋檐,踏着各府各家的屋顶往自己家去,久违的路线,熟悉的轻快。
手臂上依旧火辣辣地疼,被寒风一吹倒是不算难忍,翻过层层屋顶,还想着回去怎么给晚宁交代。
到了侯府,踏在屋顶上,确实看见了台阶上蜷着个人,但左右看着也不像叱罗桓。
他蹲在屋檐上看了半晌,把卷起的袖子撂下来,纵身跳下,落在了侯府门前。
那人埋着脸睡在石狮子脚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回头一看,看见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你是陆匀的人?”顾言不用想就知道他不认识自己,那就提个他应该认识的。
那人反应倒是快,“侯爷,大人说北漠消息全都归侯府。”
“辛苦了,有什么事?”顾言确实觉得他辛苦,语气少有的和煦。
“仓羯仅有三万军粮。”
顾言一听,便知叱罗桓混进了别人家军帐里,当真胆大得很,这回不知要收多少钱……
“陆大人在听雨楼,你可去哪里……”话还没说完,又跑来一个急急忙忙地人,费劲刹住了脚步,抬眼瞧着他们俩,左右一番打量。
“二位……”
北漠回来的指了指顾言,那人又懂了,转向顾言,“侯爷万安,番城的侯爷……”他停住了,不对啊…
“那是我家宴白,你继续说,番城怎么了?”顾言看他忽然迷惘,便又知这是陆匀的人了。
那人恍然大悟,继续道:“宴都尉把启州的兵器全运回越州了,已经上路了。”
“嗯,挺好,去听雨楼找你家陆大人吧。”顾言随口应了,转身往家里走,没再管他们。
两个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一身风尘,都要馊了,相互认识了一下,便客气着一块儿往那客栈去,相互还交流起经验来。
顾言翻墙进了院子,落在那曾经年年给他摆宴席的地方,就着月色,他看着眼前的昏暗,正厅搭着脚手架,似是在修屋顶,他攀上去一看,属实是被晚宁踩了个洞的。
回身四下张望了一番,七零八落的,花石子路的缝隙里长出了人高的杂草,他想着得让老宦官好生改改,改成晚宁喜欢的样子,山石池子,秋千花蔓,回廊上得挂满了宫灯才好,样式要让晚宁自己挑。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从西侧安化门回去,抄起棍子又把睡着的天武军一个个敲醒,一棍一个字,“该、起、床、了、天、亮、发、钱、吃、肉、了。”哟,还少了几个,不知去向。
一个个官兵醒来便捂着脑袋滚在地上,一个个哀嚎着。
“今夜你们还死不了,若明日我看不见你们统领,那夜里便军法伺候。”他一边推开门,一边走进去,城楼上的睡得比门口的还死,根本听不见动静。
他寻着昏暗处回到了九华殿,刻意把手遮好,不让晚宁瞧见。
他出去之后,刘宜便觉得自己要照顾好晚宁,让老宦官拿来了吃食,两人一起等着他回来。
见他进门,刘宜上前便问是什么事情。
“陆大人在漠北安插了线人,如今逐渐有了收成,且他拿到了臧黎购置兵器的账目。”
刘宜大喜,“这下臧黎没跑了。”
“陛下,还不够,须稳着点儿。”顾言提醒着,绕过他,走到桌边坐下,笑着看晚宁,一脸乖顺,表示自己很好,一点儿事都没有。
晚宁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抓过他的胳膊便问他是如何去的,成功捏疼了他,表情没扛住。
“你,怎么了?”晚宁挽起了他的袖子,一圈圈红的冒血的刮伤铺满了他的手臂。
顾言赶紧解释起来,“我搅绳子自己搅的,不碍事。”
“是不碍事,可你不告诉我,便很碍事。”晚宁睨了他一眼,望向自觉站远,倚在窗边的刘宜,刘宜见得了允许,走过来瞧他。
“兄长这是……”
“他定是扯着绳子从城墙上跳下去了。”晚宁知道他,就爱往高处攀。
刘宜暗暗惊叹,转身去了门外,吩咐人取了伤药来。
顾言乖巧地让晚宁瞪着他,给他上药,不敢多言。
*
天武军的统领岑时便是那岑欢的后盾,堂亲关系,岑欢没有供出他来,算是情义,毕竟两人相互笼络着敛了不少财。
宫城禁军作保,画舫风生水起,被人端了这件事他是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出面制止,因着端走这碗羹汤的乃是陆匀。
他憋着气好些天,一大早醒来想着去宫里例行寻一寻便回来休息,却看见满城墙的官兵伤的伤,晕的晕,气得发抖。
官兵们说是个乌发半束,身手不凡的人,夜里还回到了宫里。他便问搜查了没,官兵们才想起来要去搜查,一个个哑口无言,支支吾吾,还说那人指明要见岑青。
岑时想不明白是谁,大家都说顾言去了启州,他也想不出来是顾言。
憋着一肚子气,大摇大摆地领着兵,便要去找刘宜说理,想着必须要内外搜查一番,包括刘宜的寝殿和各宫娘娘的住所。
皇宫内院哪里是一般男子可以入内的,岑时便要查个明白,走在宫院间的砖石路上,迎面经过几个宫娥,细碎步子慢慢走着,挽着手悄声议论着刘宜寝殿里威仪凛凛的男子。
岑青听进了耳朵里,脚步加快,更加气愤起来。
他觉得是刘宜找了人故意要挑衅他,拐进九华殿的院落里,一脚便踹开了刘宜的门,“陛下,宫里进了贼人,属下特来护驾!”
刘宜正与顾言吃着早膳,晚宁早就吃饱了,伏在窗边看着院子里的秋花。三人听见这威武的声音,都觉得好像是有人来砸场子的。
顾言却知道怎么回事,“陛下等我一下,我去看看他有什么毛病。”
他走出小门,眯着眼睛瞧着岑时,见他生的五大三粗,肩宽体胖,哪里像个武人,分明像个杀猪的。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皇宫?”岑时对着顾言大声吼了起来。
顾言只嫌弃他太吵,微微侧过头去,侧面瞟着他,不言语。
岑时见他不言语,手一招,示意几个官兵上前抓人,顾言一笑,一记重拳砸了过去,岑青登时崩掉了牙,口吐鲜血,脑子里嗡嗡作响,连连后退之际还不忘问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言低下头甩了甩手,似是刚刚打得不舒服,五指张开又合上,想找一个合适的发力点,“我是翌阳军统领,奉陛下旨意,肃清宫内玩忽职守,目无军法的一应官兵。”
他看向捂着脸的岑时,“今日起,谁,点时不到,呼名不应,违期不至,动改师律,调用之际,结舌不应,藐视禁约 注1),我便杀谁。”语毕,已走到了一个官兵身边,手一掀,官兵的钢刀脱鞘而起,落到他手里,他反手一挥,岑时血溅三尺,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九华殿厅内的“勤政亲贤”的匾额,官兵纷纷下跪,只求个保全性命。
晚宁听见外面没了声音,走出来看见满地的血,又看见跪了一地的官兵,“你们退下,日后值守利索些,侯爷不会怎么你们,否则,这便是军法。”
官兵们连连叩首道是,求之不得地往外跑。
顾言手里握着刀,出神一般看着地上的尸首,晚宁担心他想了些什么,把刀子从他手里一点点抽走,扔在了一边。
“你怎么了?”晚宁轻轻握着他的手臂,把他牵转过来看着自己,望见他眼里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