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拓拔汮的死士脚程极快,季玖骑着马跟着,竟险些跟丢了。好在暗夜里不时响起几声不知什么鸟儿细碎的啼叫,他们才确认了方向。
出了回阳城再往东,树木逐渐稀少,最后是一片只有零星灌木的戈壁。大雪一覆,雪原苍茫,更是人迹罕至。
一辆马车就这样停在雪原之中。
死士将拓拔汮带到马车前,单膝跪下,声音恭谨:“主子,人带回来了。”
“嗯。”马车里传出一个尖细的声音,这声音雌雄莫辨,语速又慢,让人听着十分难受,“那些皂吏呢?都活着吧?”
“都活着,得了主子的吩咐,未伤其性命。”
“那便好,总归丢了人,他们人头也不保,可若是你们杀了人,事情就更大了。人呢?”
死士将拓拔汮往前一推,道:“人在此处。”
许是料到了手下人粗暴的行为,车内人轻声道:“胡闹!对太子殿下客气些,你们这些莽夫!”
他虽这样说,语气却没有半分斥责之意,拓拔汮嗤笑一声,讥讽道:“倘若我观察得没错,你手下这些人最开始是想来杀我的吧?”
车内人干笑着解释道:“我总得自保不是?太子殿下勿怪,这不是将你救出来了吗?”
“需要我谢谢你吗?不过你连面都不敢露,这样救我,我感觉不到诚意啊。谁知救我的到底是谁呢?”
车内人沉默半晌,不情不愿地撩开帘子,露出一张过分阴柔的脸。他看向车外双手被缚,一身血迹的拓拔汮,正欲开口说话,忽听四周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自己的马车转瞬就被包围。
死士忠心地将马车围在中间。
他面色一变,当即放下帘子,嗓音尖利:“拓拔汮,你敢出卖我?!”
拓拔汮摇头:“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就算我想说,人家可什么都没问,是你太蠢。”
季玖骑马缓缓走到马车前,他方才借着微弱的雪色看见了车内人的脸,虽然不甚清晰,但足以让他认出来。
“崔公公,不必躲了,出来吧。”
崔正的嘴比死了的鸭子还硬:“什么崔公公,你是谁?”
季玖好整以暇地看着马车微微晃动的车帘,学着方才他的语气:“我是谁你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别躲了,否则我让人将你抓出来,面上也不好看不是?”
崔正打起车帘钻下马车,抬头看清马上人的面容,大惊失色,向后退了一步靠住车辕才稳住身形,尖利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显得分外凄厉:“九殿下?!”
“崔公公,哦不,崔院使,平时在宫中看不出来,不曾想院使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通敌叛国之事都能做出来。”
一旁的拓拔汮终于抬起头看了一眼季玖:“大盛九皇子?久仰。”
季玖失笑:“我这般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太子殿下只怕连我的齿序都不曾听过,这声久仰我可当不起。”
“与你客套客套,不必当真。”拓拔汮如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不咸不淡道,“如今我的价值利用完了,九殿下是要将我杀了还是带回京城?不如跟我说说,也好让我有个准备。”
季玖微微一笑:“保密。”转头看向一旁脸上血色尽失的崔正,“崔院使,就不用我动手了吧?您自个儿走吧?”
崔正心知自己彻底完了,浑浑噩噩地跟着侍卫向前走去。
一众死士原本做好了厮杀到底的准备,谁知自己的主子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连对他们下令都忘了。
拓拔汮跟在他后面,在与季玖擦肩而过时,他停下,问出他最好奇的那个问题:“你说你命不久矣的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崔院使在前边呢,不信你去问问他,整个京城都知道,九皇子说不准哪天就死了。”季玖耸耸肩,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太子殿下问这做什么?是想看看咱俩谁先死么?”
拓拔汮却不回他,转头跟在崔正身后,被侍卫们押送着往前走去。
季玖转头看向天边,那里已经泛起白色,天快要亮了,雪却越来越大,并没有要停的迹象。
魏谦的长枪上已满是血迹。
他出手时尽量避开了那些黑衣人要害,可他们被他击飞后又会爬起身卷土重来,到后来他不得不同罗松文一样,专攻他们持武器的那只手。长枪挑飞他们手中的长刀,随即划过手腕,溅射出一道又一道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