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谦正想嘱咐罗松文此事莫要让她知道,谁知她恰巧听见。他知道自己女儿莽撞,当即斥道:“胡闹!你以为是任你来去的回阳县衙?这银州城主府岂是你想进就能进的?!”
他不欲多言,也知道仅凭几句呵斥也难以改变女儿的心思,当即让罗松文命人将她绑了,关到了房间,每日吃食皆让人送到房中,没有吩咐不得出房门一步。
可即便这样,也没能将她拦住。
魏初自小野惯了,她在祖父的娇宠下长大,即便祖父病故,魏谦怜她自幼没有母亲照料,轻易也不会打骂,像这次这般怒骂甚至让人将她绑起来之事更是绝无仅有,这才养成了她如今无法无天的性子。
她若打定了主意要进城主府找寻布防图,哪怕魏谦让人将她手脚砍了,她也不会打消念头。
是以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不多时,方才还歌舞升平的主殿已是人心惶惶。歌舞姬与乐师皆被禁足于殿内,就连今日宴请的宾客都不被允许进出大殿。
魏初伏在房顶上,高低差让她难以看清大殿内的情形。不过很快,莫折瓦拉便跟在一名年轻男子身后走了出来,她耳力颇佳,即便是在风雪中,也将莫折瓦拉说的话听了个大概。
“太子殿下,此事是我疏忽,扰了殿下性致,请殿下责罚。”
太祖时期,西羌党项首领拓拔砢因随太祖平定天下有功被封为大盛唯一的异姓王——西靖王,赐封西北五州之地。
大盛昭和时期,彼时西靖王拓跋闳,拓拔砢之重孙自立称帝,建国西羌。
魏初心想,眼前这人应该就是西羌皇帝拓跋闳之子,如今的西羌太子,拓拔汮。
他竟在此。
拓拔汮面无异色,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内殿,回身随意指了一个舞姬:“你,过来。”
西羌民风开放,那舞姬方才还战战兢兢,抬头看见太子点的人竟是自己,当即勾出妩媚笑容,婀娜多姿地走到太子身边。
拓拔汮揽过女子细腰,仿佛对城主府中进了不速之客一事浑不在意:“无妨。将我带来的贵客招待好,不然唯你是问。”
他说着,眼神瞥向莫折瓦拉身后的歌舞升平的主殿,目光随即一变,淬了冰一般寒凉。
“是,殿下放心。”莫折瓦拉应了一声,回身走进主殿,很快就领了一个盛人模样的少年出来。
少年身形单薄,身量却高,月白长衫外罩了一件雪色斗篷,乌发披肩,若非魏初眼尖,只怕要认为他是个清秀的小姑娘。
此时整座城主府内的守卫虽说警惕,可时间尚短,防范还未到严丝合缝的地步,倘若仔细掩藏身形,还是有机会能够趁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离开。
魏初借着大殿高度与四处搜查的守卫手中火把确定了看守较为薄弱的方位,猫着腰正要离开,就见莫折瓦拉一挥手,一队铠甲完备的守卫手持长刀整齐划一地跑出来站到了少年身后。
沉默地持刀而立,不是保护,而是戒备防守的姿态。
就在同时,不远处搜查的守卫似乎得了什么指令一般,又分了一拨人赶往这边,不过片刻,主殿百丈以内,戒备森严等级翻了个番。
魏初的退路瞬间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那个少年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护卫,没什么表情,语调也没有什么起伏:“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说的是汉话,当真是个大盛人。
拓跋汮把玩着舞姬柔弱无骨的手,听他这么问,冷笑道:“我是何意难道贤弟不清楚么?”
少年沉思了片刻,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问道:“太子殿下是觉得,方才潜入内殿的贼人与我有关?”
莫折瓦拉与平常骁勇善战的西羌人不同,是个常年笑呵呵的老人。他站在高大挺拔的拓跋汮身侧,几乎只有拓跋汮一半高。见少年似乎是真不知道自己为何暴露,于是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袁公子,那布防图可是太子殿下当着你的面放入内殿的。如今内殿被盗,你若说与你无关,只怕难以让人信服啊。”
……
潜入内殿盗布防图的魏初一时有些无语。
这人当真冤枉得紧。
不过看之前的情形,这袁公子乃是拓跋汮的座上宾,能以此身份入西羌的,只怕不是奸细就是叛徒,而今倒是明了了——叛徒。
还是被怀疑投诚不实的叛徒。
魏初暗自叹了口气,大盛如此没有气节的人怎么越来越多?都上赶着来西羌当叛徒。
然而她一念未落,就见那袁公子仍旧不慌不忙,仿佛身后持刀的铁甲守卫并不存在似的。他将面前的两人各自打量了一遍,随后将目光定在拓跋汮脸上,嘲弄道:“听闻西羌太子慧绝无双,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拓跋汮神色不改,未曾被他这般轻慢的一句话激怒,沉声问道:“说吧,同伙在何处?”
袁公子四下环视一周,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伸手向着魏初藏身的房顶一指:“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