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孟秋月颔首,“我在朔雪待了太多年,此地终究不是我的故乡。”
黎风烨犹豫道:“听说赣江一带常有邪道抓人炼丹,若孟姑娘回到赣州,应当不如朔雪太平。何况梁兄他与你……”
孟秋月失笑,“黎大侠,我与二公子本无情分。那年秋月与他结亲,本就是打着将自家玉石生意引来北方的主意,哪知世事无常。”
“可人们总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孟姑娘,先前你不愿离开朔雪之时,也曾与我说,梁府生变前两日,梁兄交代你往津州看看铺子。待你回程路上,这才听说他自缢与宅院大火一事,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刻意为之,但有此救命之恩,你无法漠视梁府尸骨无人收殓,你仍希望玉石生意做遍朔雪……”黎风烨说得犹豫,见孟秋月并无异色,这才讲尽。
孟秋月点头又摇头,轻声道:“黎大侠说得不错,彼时我心意的确如此。”
“然而,六年了。”孟秋月语气苦涩,“恐怕这恩情我穷尽一生亦无法偿清,况且——黎大侠,我而今再想,百日恩?二公子早已故去,我又往何处报恩呢?”
黎风烨沉默半晌,随即颔首,“既然如此,孟姑娘,一路平安。”
说罢,黎风烨瞥了眼静静旁观的谢明青,取出两张银票,塞进孟秋月手中,道:“孟姑娘,我尚有要事在身,无法护送你回乡。这点心意,麻烦你收下。”
孟秋月不着痕迹地避开,再度摇头,道:“无妨,秋月本无此意。至于这些银两,秋月亦不能收。”
见黎风烨态度坚定,孟秋月又说:“从前节俭,这些年来有些积蓄,黎大侠,莫要令秋月为难。”
“罢了。”黎风烨不再强逼,思索道,“冀南邢州有一鹿山派,曾与我有缘。孟姑娘,你若南下,途径邢州,寻见鹿山派小道,定会助你回到赣州,保你平安。”
孟秋月失神一笑,“大侠好意,秋月心领了。不过秋月尚未说,诚如黎大侠所言,赣州不大太平,我亦不打算回乡。听说过了瘴岭,南海沿岸城镇商贾之风盛行,秋月此行便将往南海而去。此间路经云梦泽,自有月娥山庇护。”
“月娥山?”黎风烨疑问。
孟秋月应声:“赣州与云梦毗邻,尚在闺中时,我曾与月娥山真人有过一面之缘。何况同为女子,但凡途径云梦,月娥山众女侠常相接应。”
黎风烨了然,“孟姑娘说的是。”
见他手牵黑马,孟秋月也问:“黎大侠亦要远行?”她看向谢明青,“与谢大侠一起?”
黎风烨含糊道:“八九不离十吧。”
“既如此,秋月便不叨扰二位了。”孟秋月又一行礼,“来日有缘再会,黎大侠,珍重。”
“孟姑娘珍重。”
两人叙旧结束,目送孟秋月走进茅屋,黎风烨与谢明青对视一眼,见谢明青不动,黎风烨故技重施,再将他抱起,飞身上马,向另一道方向奔去。
*
一路间,谢明青沉默不语。
眼见天色渐沉,黎风烨心急,便也未与他多说,不多时,又至一座寻常村落,村口有一小屋,破败不堪。
黎风烨孤身下马,谢明青驾马跟在后,但见屋前一名男子,身着陈旧锦衣,似乎三十来岁年纪,半脸烧伤疤痕,面目可怖。
他捧着鸟笼,时站时坐,甚至偶尔跪在地上,对着笼中鸟说话:“苍鹭,见到我二哥了吗?你不是一直跟在我二哥身边吗?他在哪里,你怎么不知道?”
小雀唧唧几声,烧伤男子却极为不满,骂道:“你怎么不说话?说话啊!平常你不是最伶牙俐齿了吗!”
话罢,他又“砰砰”几声额头撞地,骂起自己:“怪我,怪我,我忘了,你死了!二哥也死了!”
但凡他与小雀言语,来来回回,皆是这几句话,显然早已失了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