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洲擦着桌,低声数着数,忽然开口:“阿烨,明日好像是你生辰!”
“哦?”黎风烨爬上了窗边长榻,靠着藤枕歪着身子,仰头瞧了眼头顶窗外夜色,只见残月渐满。
他掰起指头,想了想,“今儿初十,明日六月十一,嗯?还真是。”
矮几对面,谢珂半躺在长榻另一侧。
听见二人说起生辰,谢珂靠了过来,明亮的大眼睛顿时晃在黎风烨面前。
他问:“黎师兄,莫非今晚这顿便是你生辰的长寿面了?”
黎风烨狠狠摇头,“不行啊,这可不够。”
连长洲刚将膳盒放在一角,便有一阵风打身旁飘过。
他一抬头,只见黎风烨掠身出门,“你们俩等着!”
*
今夜月明,小院并未点灯,黎风烨靠着院墙,熟练地来到了东南边角落,就在一株银杏幼苗附近。
后院多栽松柏红枫,近几年来多了些银杏,黎风烨认不清那些花花树树,唯独记得这株长得慢之又慢的小苗。
听说银杏树长成足足要二十年之久,黎风烨另辟蹊径,在这周围藏了不少好东西,期盼着它们浇渥土壤,快快催熟银杏。
此时,他摸索一阵,使了劲一拎,顿时提起来一大只酒坛。
黎风烨凑近酒塞边缘,嗅了两下,没错,正是这个味道。他重新拧好酒塞,双手抱着大酒坛,一颤一颤回了屋。
他刚走到门口,房门便被推开了。
连长洲站在他面前,帮着他把酒坛搬进了屋,紧接着,两人默契地取塞。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四溢,惹得谢珂都跳下了榻,走近二人。
“酒?”谢珂先问。
连长洲扒住坛口,探着脑袋闻了闻,深吸一口气,赞道:“不仅是酒,还是好酒!”
黎风烨满脸得意,取来酒碗,小心倒酒。
清液徐徐淌满三只酒碗,登时,说不清的香气飘扬。
谢珂瞧了瞧,“好酒?”
“若我记得不错,这可是庄主珍藏的百花酿。”连长洲接过一碗,转身回到榻上,“好啊,阿烨,你从哪儿拿来的?”
黎风烨一手捧一只,领着谢珂也上了榻。
他放下酒碗,神气道:“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求来的。”
“不是偷的吧?”谢珂将信将疑。
黎风烨将酒碗推向谢珂,“当然不是!”
谢珂没接,似乎有些为难。
“阿珂,你没喝过酒啊?”黎风烨也没收回手。
另一边的连长洲插嘴,“小珂才十岁,怎么可能喝过?说实话,我明白小珂的心情,阿烨,你十三,我十二,咱们可不是该喝酒的年纪。”
他低头凑近碗沿,鼻尖相抵,“虽说我在家时便无比好奇,但我也不太敢喝。”
“有什么敢不敢的。”黎风烨大剌剌地抿了一口,“等到最冷的时候,喝酒才暖和呢!况且,马上便是我生辰。谢珂,连长洲,你们必须听我的!”
连长洲应了声,身旁的谢珂目光流转,歪着脑袋接过酒碗,“试试吧。”
“好!”黎风烨轻喝一声,见三人酒碗在手,道,“来,干杯!”
陶碗相撞,响亮清脆,紧接着,一人仰头,一人平举,一人托起碗底,三人姿势动作不同,各自饮下一口。
酒碗放下的瞬间,黎风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谢珂发红的耳尖。
“……好辣!”谢珂舔了舔嘴皮,双眼红了一圈,含泪似的,显然被辣得不清。
紧接着是同样脸红起来的连长洲,“一股药味。”
黎风烨瞟了眼,谢珂碗里几乎没怎么动,连长洲傻得慌,第一次便喝了一大口,难怪脸红得这般快。
而他豪饮之下,酒碗见底,浑然不觉有异。
黎风烨立马笑话两人:“真弱!”
谢珂靠着墙擦了擦嘴,疑惑道:“‘百花酿’?我还以为会是花果味道,香甜沁人。”
“阿珂,你怎么和个姑娘家似的,要喝那甜酒。”黎风烨笑着凑近谢珂,“虽说酒是我娘的珍藏,但这‘百花酿’,其实是我爹的绝技。嘿嘿,他好像还掺了不少药草入酒。”
说着,黎风烨抓着酒坛,为自己倒满,又喝下许多进肚。
见他如此熟练,谢珂道:“黎师兄……你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吧。”
“那是。阿烨总和大师姐拼酒量呢。”连长洲喝尽一碗,双眼迷离,吐词含糊,隐隐有了醉意,“他一直说,他要喝尽天下烈酒,千杯不醉,也要打遍世间好手,刀剑在握……美妾风流!”
连长洲说得抑扬顿挫,尤其把最后四个咬得极重,不免令人多想。
黎风烨却没醉,一听连长洲编排他,被呛了个结实。
咳嗽好一阵之后,黎风烨大声反驳:“胡说,没有最后那四个字!”
谢珂又抿了一口,醉晕晕地眯起双眼,带着笑容旁观。
连长洲哼了一声,直接趴在案几上,指着黎风烨,问:“你是没说。可你说你要当大侠,大侠?不都是如此红颜知己围绕身旁,四处留情,风流薄幸之人?”
他一挥手,敲到黎风烨肩头,“天下大侠,多是负心人!”
黎风烨把他推回去,“这种人才不算大侠!”
“我也不会当这样的人。”黎风烨信誓旦旦。
又一碗下肚,黎风烨忽地觉得眼前两人的面容有些模糊。
他晃了晃脑袋,望向不远处含笑的谢珂,蓦地一伸手,揽住谢珂脖项,与他相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