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玘手上动作一刻不停地收整林琅的运动包，躲着镜头讲：

“其实我想带你去看个骨科的急诊。”

林琅叹息：“但是我们都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好多事情都没办法的，换了是你，你也会像我这么做。所以，不要想太多。”

他们并肩磨磨蹭蹭地收拾出场馆，好多摄影机和麦克风带了国内知名媒体的标，往他们这里递。林琅没力气回答记者的问题，想找个支点依靠，甚至干脆想原地坐下抱膝哭疼等人搀扶算了。

都不行，眼前只有死撑下去这一条路。

嘴巴一撅委屈得想哭，也不行，现在哭起来肯定不好看，然后被那群损友们截下来当表情包公开处刑到永远。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感谢大家的支持，现在运动员比较需要进行赛后的调整，去应对更为艰难的半决赛。”

陈玘扣着她的肩膀耐心得体地跟媒体们致谢致歉，穿过重重的人群，有闪光灯闪着了林琅的眼睛，陈玘也先一步用手掌遮挡过去。扣着肩把人箍着，看起来是没有那么地……符合师徒身份，确实能让林琅借到更多的力，稍微好过一点，都到了这个程度了陈玘还要什么脸。

这一路走出来，一直有人跟拍，看起来还挺像，婚礼走红毯。

一进套房的门，林琅原地躺倒，衣服湿了又湿。

“骨头疼还是周边的肌肉疼？”

“骨头里面疼带着那一圈肌肉疼。”

“草。”

正常的流程是马上拍片子，停运动，那条腿先固定起来不要动等着做治疗。

陈玘没法叫林琅放弃的。离最后的领奖台上还有几个台阶，前面发挥得这么好，只差这么一点点，谁都不能容忍擦肩。

无可奈何的心疼最熬人。

陈玘沉着脸去冷柜拿了冰袋，回来仔细看了林琅的膝盖处，已经发红发烫了。

陈玘手一颤没按下去。

林琅拿过冰袋直接贴上去冰敷，仰头狗喘，这一下子透心凉冰得人一激灵。

“明天的半决赛，实在不行——”

“没不行的情况的，真的。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他们都知道明天并不会好。

沉默，沉默着迎来第二天的天光。

内战，没有场外，技战术的制定全靠自己，孤单中又有种同室操戈的喜感——对集体来说是值得开心的，半决赛、决赛同室操戈这种事，早早地排除了其他国家选手的亮相。具体的人，是谁赢了谁输，于大局无碍，表彰的号角能吹响就行。

落到当事运动员身上那就完蛋了。

陈玘不在挡板外，那处突然一空，林琅热身时却不由地又将目光投向那处，扑到了在室内灯光下纤毫毕现的灰尘。

两条腿蹬起来像没事人一样，如果她的人生是一场游戏，在开战前，已经是被挂上了debuff血槽嗷嗷掉。

同队队友朝夕相处日日训练，谁还不知道谁啊，是全方位的血拼与摸底了。要是被看出来膝盖不适，被调动着全程大角度跑，那确实可以被直接抬走了。

事实证明，马琳指导的薄摩擦球被下一代的不止一个人领悟了，天道好轮回，林琅看那熟悉的发球想了下，做了个侧切，算是没吃发球。

半决赛要是不甚有失，那就要在全世界人民对决赛的期盼中再尴尬地打一场铜牌争夺战……她不能累死累活挣个铜牌吧……

林琅身体一疼，人的本能为了忽视疼痛，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林琅很想把注意力全部放到打球算球上的，很可惜跟以前上课开小差差不多根本不是她能控制的……

战术方面，既然是奔着赢去的，不得不为决赛打算，能快点结束这场是最好的，节省必要的体力，非要烧血的话决赛再烧。问题来了，那么强悍的队友，半决赛不烧血条怎么赢呢？脑筋拐了七八个弯，还是回归到了赢上，那就拼吧。

林琅是开弓后就不带回头的类型，确定下来后马上杀气腾腾地就上了，加速分泌的肾上腺素跟左膝的痛感做此消彼长的搏斗，至少在骨头没彻底断裂前还是能一往无前的。

大幅度的跑动爆冲让陈玘在观众席上捏了把汗。

发挥得很好，太好了，基本上是代表了中国女队顶尖的水平。

正因如此，陈玘更可惜得烧心，拖着伤腿都能这样，要没有突然的发作的旧伤，那当是何等技冠群雄的风采！

总差了一点点运气。

如同凡人对抗不了的天道，人生难得十分的圆满，盈月有缺是常态。

两个孩子的水平都没给国家队丢脸，到了王者与王者狭路相逢的情况下，对于看客来说享受就好。

老同事们还打趣：“玘子，你担心什么呢？搞这么严肃，你徒弟太能打了，你应该担心担心别人的徒弟。”

陈玘没吭声，心里数板，知道林琅肯定着急迅速拿下半决赛，控制相持的频次，想打前三板。

前三板得到分的回合还好说。

前三板被防住后，从第四板开始，林琅回球的质量必然很难一直处于巅峰，对体力和身体也很伤。

林琅倔，被防住了也照死里冲，面对铜墙铁壁也不信不能撕开一个口子。

比赛的第30分钟前林琅还抱了速战速决的希望，30分钟过后，已经没有侥幸的余地了，还不如把自己当成个瘸子去打，不抱有预期就不会失望。对轰，开炮。

国内直播的弹幕刷得飞起：【打日本选手有气无力，内战冲得飞起是吧？】

【好家伙，体力都留给队友呢。】

【看到这里有点绷不住了。】

对面过来的球太转了，国家队缜密的正手体系难以攻破，林琅没十足地把握去摆个短，只得是远台对拉。

打得像表演赛。

就是林琅左膝每一次跑动调整位置，都往下沉往下塌，一次比一次明显。伤情彻底藏不住了。

要不是怕挡着后面观众，陈玘都想站起来越过挡板凑过去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