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不走空。
林琅成了嫉妒扭曲的小贼。
这边错失的必须要有个地儿找回来。
林琅屏着呼吸拨通了一串数字。
七年了,可能当时的主人已经不会在电话的那头。
所以放肆吧,自私吧,就当发一场无能狂怒的酒疯。
“喂?”
电话接通。
那边有点吵,攀谈声,庆祝声,导播讲些致谢的客套。
林琅能想象到那个男人的样子,压低声音,伸头缩脑,训练带手机被罚的阴影还在,所以他退役后的每次接电话习惯性地佝偻。
她认出来了只发出了一个音节的男人的声音。
酒气和水汽一块从眼眶里面涌出来。
林琅的世界天旋地转。
她吸了吸鼻子:
“陈玘。”
“对,我是陈玘,请问你是哪位?”
几乎没有变化。
人到中年,嗓音中却还残存着一分桀骜的少年气。
林琅成绩最好的那年,也是如此,有些大队员开玩笑式地叫她“小杀神”。
后来陈玘听说了,见到林琅本人后一下子就乐了,说她跟他的拼劲真是一样一样。
林琅不答。
她怀念在国家队的训练馆里流汗,怀念陈玘被她气得跳脚后罚她跑五公里。
怀念的东西最后都不能说。
“喂?喂?”
陈玘语调逐渐不耐烦地拔高。
一边名利场、功德坊。
一边陋室前程渺茫。
林琅在笑出声前迅速地掐了电话。
“陈玘,我想打球。”
梦想是可敬的,妄想是可耻的。
所以在酒气泛上来、神智不清醒后,林琅将后埋进膝盖,小声喃喃。
不敢叫世界听见。
重来一次,她会不会勇敢?
从头养伤,从头练右手?
恐怕也是不能的。
彼时,林琅一漂泊孤女,收养她的奶奶去世数载,靠着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补贴接济训练,人情太重,负担不起。
唯一能倚仗着昂首站起来的是一手左手横拍球技。
王皓说,感觉是小杀神出来了,冲劲狠劲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结果天不逢时,地不让利,林琅选择麻溜退队大龄半工半读考大学,读的也不是体育管理,应用型高的社科大类,拿了学历证学位证考了资格证出来磕磕巴巴工作。
不用手心向上,担负着纳税人的钱、体育局的福利,勉强自给自足过着平凡的生活。
可每逢盛大的乒乓球赛事,身体里不甘跃动的那一部分,压不下去。
“我还要打球。”
酒精近乎自虐地被源源不断地补充。
醉晕过去前,林琅罕见地坚定。
把心掏出来一次。
诚实地面对这一次。
天花板旋转,宇宙尘埃叹息,时光碎片弥合。
过去的过去,未来的未来,无数可能性招手。
林琅笑着伸出了手……
烈日高悬。
“小球员?小球员?”
人潮滚烫,林琅最先觉得这是自己做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心气儿快被这些年的俗世生活磨平,两眼放空发呆。
哦,感觉有人在叫她,那扭头过去看一下吧。
林琅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差点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咬着舌头。
面前清隽的男人再怎么装纯良成熟,都还有不羁的桀骜劲,眉眼间亦正亦邪,属于扔到武侠剧里在大结局之前都还分不出正反派的类型。
脸上留着青色的胡茬。
林琅差点想问他陈玘指导啊您的颜值怎么回春这么多变得这么年轻了呢?
嗯?说话,分享一下保养秘诀。
对陈玘的敬畏之心是刻在骨子里的,明知道现实生活没可能相见,只是做梦而已,林琅自动换上了低眉俯首的鹌鹑样。
“……陈玘指导好。”
嗓音稚嫩得像春天挂在窗边的风铃清脆的碰撞。
不对劲。
林琅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好像错乱了。
她一个被工作蹉跎多年声若洪钟的老社畜怎么有这般青葱年少的声音呢!
陈玘大咧咧惯了,抬起来胳膊想鼓励式地拍拍小球员的肩膀。
抬到半道上,八百年才苏醒一次的情商提醒他对女球员有肢体接触不合适,陈玘硬拐回来僵硬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国家队已经给你在的省队发了调档案的函,小球员别想太多,以后安心踏实训练嗷,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塞过来一张卡片。
带着陈玘掌心的温度。
简单地印着一串数字。
这串数字在很多年的后来,不借助纸笔电子工具,仍铭刻于心,难以忘怀。
林琅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她穿越回了17岁获得全运会女乒单打冠军被提到国家队的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