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六人的队伍,眼下只剩下四个人,其中一人还被寄生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那我们要怎么做?”
他们是能逃走,可逃走之后失控的同伴就会去残害其他巷子的平民百姓。
在这节骨眼上,他们进退维谷。
正当众人不是如何是好时,一道劲风袭来,就像是死神的镰刀直接将被寄生的人连同其余二人一起拦腰截断。
还在冥思苦想的修仙者脸上一热,他一抹,竟然是鲜血。
“你,你......”
他瘫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指着眼前的黑袍人。
“没用的东西,就该死去。”黑袍之下露出一张俊美如铸的面庞,那寄生的黑影此刻已经变得乖巧起来,像是猫咪一样腻在男人的肩头上。
看清那人的脸后,幸存的修仙者瞳孔紧缩。他用力抱住自己,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男人走了,带着血红和黑暗。
修仙者牙齿发颤,他缓了好久才咬牙爬起来。他必须回宗门禀报这一切,他刚才已经看清了那人是谁,也听过对方滥杀的传闻。
那男人就是苍梧宗包庇的祸害,癫狂滥杀的容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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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东南角的一座钟楼,这座钟楼被茂密的藤蔓遮掩,与世隔绝,显得格外阴森,唯独屋檐下挂着一只巨大的犀牛角铃铛,下面还挂着两只人偶。
暗夜中,犀牛角铃铛轻轻晃动,发出的声音幽怨而空灵。那铃声在空气中传播,泛起涟漪,一同带动更深层次的回应颤动,一时之间杂念开始侵蚀三个人的意志。各种阴邪怨恨全都挤入了翟合乐的脑海中。
不好,这声音有问题。
翟合乐捂住耳朵,她手背一热,一股光波如箭矢击碎了空中的某道隐形光波,清脆的声音炸开,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们没事吧?”翟合乐拍着胸口深呼吸,下意识去看身边的那两人。
江悦远面色苍白,她嘴角有血迹,见翟合乐看过来就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而林巍然全身被淡金色的光波笼罩,万世书那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妈耶臭小子,这下咬屁股都不行了,你赶紧把耳朵给堵上,这声音听不得啊。”
林巍然一看到那个铃铛就面色一僵,表情十分难看。
“怎么了?”江悦远立刻回头看他。
“那是我家的法器之一,叫飞花血手铃,是专门用来招魂的。”
在所有节气中,林家格外注重清明。一到清明族长就会请出这只飞花血手铃,用此铃召唤千百年来林家所有的灵魂,以此祭拜。
林巍然小时候曾听父亲说过,如果没有这些灵魂的庇护,林家不会昌盛至今,所以要对祖宗保持敬畏和爱戴。
一想到自己家用来招祖宗灵魂的法器现在被用来招鬼,林巍然不可谓不愤怒难过。
“冷静,”翟合乐抬手挡在林巍然面前,若有所思:“怪不得白起国有那么多堕仙,原来是有人借助法器作祟。”
宋嘉木啊宋嘉木,你处心积虑挖走了庸,借助庸来制造堕仙,难道只是想让世人们相信龙灭仙还没死吗?
可然后呢?你的下一步计划究竟是什么?
翟合乐百思不得其解。
“既然那铃铛声有问题,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它停下来?”翟合乐看向林巍然。
刚才她手背上的仙祝打断了铃铛的施法,但这只是暂时性的,保不齐铃铛很快就会再次摇晃。
“这铃铛要用精血滋润,一滴就是一响,只有等精血吸干后才会停止响动。”林巍然嘴唇发白起皮,他看起来情绪不高。
一滴就是一响,铃铛响了那么久,这要死多少人啊。
翟合乐盯着屋檐下的铃铛,果断道:“放万世书。”
林巍然、江悦远:“?”
“万世书不是最喜欢吃法器吗,让它把这个铃铛吃了。”翟合乐简单粗暴。
万世书急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吾也是有品位的啊,这法器邪性重,我吃了会拉肚子......”
林巍然终于抬起头,眼底带着笃定的光:“好。”
万世书:“......啊!”
林巍然直接念诀操控万世书,金黄色的书页翻开,宛如薄雾一样的光芒慢慢把那只铃铛笼罩住。最后“吧嗒”一声,铃铛被吸进了书页之中。
“对不住了,下次再请你吃好的。”林巍然轻轻抚摸着暗淡的万世书,垂下眼睑。
“快走。”
翟合乐已经冲了出去。
她心中有个不祥预感,刚才他们闹出的动静不算小,如果这钟楼有人那对方早就出现了。可直到现在钟楼还是静悄悄的,这无疑只有一种可能。
兆缅或者是宋嘉木不在这里,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必须加快速度。
轻轻推开半掩的宫门,一阵尘土扑面而来。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户洒在地面上。钟楼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已经泛黄的符咒,在黑暗中这些符咒的笔迹勾勒出一张张宛如厉鬼的脸,生动而狰狞。
翟合乐点燃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钟楼内的摆设十分简陋,但在正中央却摆放着一尊异常诡异的雕像。那雕像面容狰狞,双眼仿佛散发着幽绿色的光芒,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虔诚和怨恨诡异般在雕像的脸上共存,让人不寒而栗。
“这是......”林巍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
林巍然死死盯着那座雕像,半天才从牙齿里挤出一个字:“隗。”
“鬼?”
“隗像,林家世代镇守的雕像。”林巍然面色苍白如纸,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眸血红一片,“只有成为族长才会知道‘隗’的秘密,有一次父亲曾无意间跟我说漏嘴,说‘隗’是大凶之物,林家最主要的职责就是镇守‘隗’,避免它再次苏醒。”
小时候的林巍然调皮贪玩,在冒险中无意闯入镇守隗的房间,结果被吓晕了。等他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月后,父亲第一个来看他,开口就是让他保守隗的秘密。
“知道因就会承受果,这是林家家主才要担负的责任,你母亲他们没必要知道。”父亲揉着林巍然的小脸蛋,满脸慈爱和痛苦。
他说的这番话,只有当了族长后的林巍然才会明白。而今天当林巍然再一次看到隗的雕像后,那尘封了一个月的记忆悄然复苏。
“隗是亘古混沌煞之一,能扭曲人的认知,以认知改变现实。”林巍然声音沙哑,仿佛历经风霜。
他小时候无意间受到了隗的侵蚀,所以看似是昏迷了一个月,实际上那个月中他成为了隗的傀儡。隗改变了他的认知,把他塑造成自己的信徒,并且让他做出只有信徒才会做的事。
林巍然照做,也正是如此,他才会反向成为信徒,听隗的差遣。
林父发现了林巍然的诡异,立刻强行干预制止,这到避免了悲剧的发生。而那一段疯魔的记忆也被封存,永不见天日。
“怪不得姐夫会变成这样,原来是隗。”林巍然懊恼抓着头发,他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宋嘉木他们要对林家下手,不就是为了隗吗?有了隗的力量,人的认知就会被改变,而越多的认知则会让错误的事情成为事实。
比如说唐越鸣就是真正的唐越鸣,可他却被改变认知觉得自己是尘门遗孤,所以他就会以尘门遗孤的身份做出很多事情。等到这些事情宣扬出去,知道事情的人就会怀疑唐越鸣的真实身份,从而这种扭曲的认知就会把真正白起国皇帝唐越鸣完全转变为尘门遗孤。
那时的唐越鸣就会失去自己,成为复仇的棋子。
那对于宋嘉木呢?
他利用“庸”制造堕仙,还大肆宣扬,目的不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人们以为这些堕仙都出自龙灭仙之手。而一旦越来越多的人达成这个共识,认为龙灭仙没死,那么龙灭仙在“隗”的能力下是不是就会顺利复活?
明白过来的翟合乐倒吸一口凉气,在推理出真相之后,她的心颤抖而激动。
“快走,把这里的事情全都说出去,不管是说给谁听都好。”翟合乐大喊,然后往屋外跑去。
钟楼开始颤抖,坍塌的地面凹陷,传来了人的求救。
林巍然回头一看,浑身血液一僵,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父母和族人。
他们果然没死,只是面如枯槁,看来是成为了犀牛铃铛精血的供养者。
“爹,娘!”林巍然大叫。
为首的中年男人眼神混沌,在听到林巍然的声音后才清醒过来。他身体虚弱,却依旧威严:“小然,快去阻止唐越鸣,他被利用了,有人利用‘隗’扭曲了他的认知。”
林巍然咬牙,他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翟合乐回头,也看到了钟楼下呗关押的林家人,她推了林巍然一把:“去救他们,你师姐我会把真相宣扬出去的。”
隗的力量虽然强大,但只要她清醒,只要她没有认为龙灭仙活着,那就能抵抗这份力量倒退的因果。
她要把真相说出去,阻止更多的人被改变认知。
林巍然还在犹豫:“可是......”
“救苍生也包括救己,难道你想后悔一辈子吗?”
林巍然咬一咬牙,转身跑了回去。
“悦远,你跟他一起。”
“但是师姐......”江悦远摇头,她不愿意让翟合乐独自去面对。
“你师姐我可是连宇文曜都能杀的人,还会怕宋嘉木?”翟合乐故作轻松,推了江悦远一把,“你们先去救林家的人,我把真相告诉容祁他们,然后大家再一起汇合。”
翟合乐离开钟楼,外面风雪正盛,天边滚滚而来的红云宛如鲜血造成的雾气,只看一眼便会喘不过气来。
怎么回事?
翟合乐停下脚步,她竟然看到无数修仙者朝皇宫飞来。
他们要干什么?距离生辰宴还没开始......
翟合乐心里一惊,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林巍然的姐姐并没有怀孕,而想要为皇后举办生辰宴的是唐越鸣,不是宋嘉木。
所以宋嘉木复活龙灭仙的计划中并不需要这场生辰宴,他只是需要拖延时间,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龙灭仙还活着这件事。
那现在仙门各派开始围攻皇都,就只有一个理由,他们确信龙灭仙就在这里!
翟合乐焦急万分,她冒着雨开始往戏曲班的方向跑。她要把真相告诉容祁、姚秀秀、陈百岁、六净和昌宇......哪怕只有几个人相信,也能抵消掉一部分的因果倒推。
雨势渐大,翟合乐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但她没有摔倒在地,而是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师姐,你怎么这么狼狈啊。”容祁抬手,温柔的替翟合乐擦掉面颊上的雨水。
“容祁,是假的,是假的,你快告诉他们那些堕仙全都是宋嘉木自己......”
容祁依旧细致的替翟合乐擦掉脸上的雨水,他眼神缱绻而柔和,带着深深的眷恋。
“容祁?”
“师姐,我知道。”
容祁放下翟合乐,一道光圈把翟合乐完完全全笼罩在其中。
翟合乐伸手触碰光圈,她想走出去,却根本不行。
“容祁,你要干什么?”后知后觉意识到容祁的真实目的,翟合乐眼眶湿润,她疯狂捶打着光圈,却毫无办法。
“师姐,隗的因果倒推能让龙灭仙复活,也能让他彻彻底底的死去。”容祁一袭黑衣,仿佛与浓郁的夜色融为一体,唯独脸上的笑意淡然而轻松。
“我疯癫了三年,不清醒的时候杀了很多人,本就罪孽深重,所以就让我去做这个了结吧。”
“不,容祁,我不允许!”翟合乐哭了,她视线模糊,手伸到半空,想要死死抓住容祁。她拼命扣着地砖,想要挖开地道。纤细的十指染上血污,指甲绷断,但一块砖头都没有挖洞,徒留下斑斑点点的血迹。
“你不能这样做,我不允许!”那股酸涩弥漫在翟合乐胸腔,她哽咽窒息,却毫无办法离开光圈的保护。
“师姐,这一次,就让我来保护你们。”容祁眼眸闪现一丝痛苦不舍,但更多的是释怀。
“师姐,其实我很自私。我不想再承受失去你的滋味,所以这一次就让我先走,好吗?”
“不好,容祁,你听着,你要是敢乱来就不要叫我师姐!”翟合乐抹掉脸上的泪水,恶狠狠的威胁。
可说到底,那种剧痛的抽离却一点都没有打消,她眼睁睁地看着容祁一步一步往后退。
“对不起师姐。”容祁清冷的眼眸微红,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跟月光一样易碎。
他还是很像几年前那个清俊少年,低着头却满是倔强。
“等我。”
“容祁,容祁!”
他走了,无视身后翟合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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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满是滚滚的红云,一层层浪潮开始步步侵蚀人界。
宋嘉木站在主殿上,他褪去了兆缅的妆容,一脸虔诚跪倒在地。
“仙主,奴恭祝您大驾回归。”他双手合十,宛如一心一意的信徒。
旋涡之中,一道黑影出现。宋嘉木眼神狂喜,他迎着黑影飞去。可直到他看清对方后,才窒息瞪眼。
“怎么是你!”宋嘉木发出怒吼。
“怎么不能是我?”容祁轻蔑一笑,他浑身被雷电贯穿,一股强大的波动诡异在他身上并存。
他现在处于一种既强大又脆弱的状态。
远处,仙门各派已经云集完毕,他们站出来要声讨苍梧宗孽徒容祁!
无数法器立于空中,最后形成一把巨大的剑,直直冲容祁刺来。
“我很庆幸那三年来杀了不少人,虽然都是堕仙,但也犯了不少孽障。不然都不好意思偷换概念,当一当人人唾弃的龙灭仙。”
容祁伸手,虚空化作五指抓住了想要逃跑的宋嘉木。
“不!”宋嘉木发出怒吼,他不甘心自己处心积虑的计谋竟然会失败。
“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天雷降下,巨剑穿刺。在炙热的光芒之中,刚刚完成复活的“龙灭仙”再次灰飞烟灭。
这一次,他被种下了仙门最毒辣的禁术,永生永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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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涡红云散去,天边熹微,寒冷的风带着春天气息吹过这满目疮痍的皇都。
被歪曲了认知的人们再次醒来,他们抱着身边人哀声痛哭,忏悔自己的罪过,珍惜眼前的一切。
而容祁,这个一出生就被定为容器的棋子。
他一路走来,身上是泥泞伤疤,流淌的血顺着沟渠染红半边天月。
曾经守护的变成利剑刺破他的胸膛。
背负的成为重山压垮他的脊梁。
他从黑暗中走来,又默默顺着黑暗消失的方向离去。
在人们庆祝胜利的破晓时。
唯有一个女孩对着天空流泪
可他不是邪神啊......
他是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