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踏上石阶,说起去年修路的事,此时天已大亮,但太阳还没升起,空气不热,微风不凉,走在山林里,感觉十分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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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山腰,三人停下来休息,姜佑安看着脚下的路,随意地问道:“去年来的流民,有不少都回家乡去了吧。”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洪水退了,他们自然是要回去的。”郭英说道。
“分到田地的在这里好过活,没分到的田地的,也不能指望袁老板养他们一辈子。”心柔转头看着向上延伸的石阶,“这路本来也是没必要修的,是袁老板好心,给他们找点活干,给他们发工钱,要不,他们了;连回去的盘缠都没有。”
“也不是完全没有必要,上山的路修好了,方便县里人过来游春,还有重阳登高望远,也能给我们招揽来不少客人。”袁竹说道。
姜佑安笑了笑,“袁竹真是天生做生意的材料,一边做善事,一边还能想到以后做生意的事。”
“他们干什么活都是一样干,要是只为了给他们发钱,就弄一些没用的东西出来,不是纯浪费吗?盖房子修路,总归是能用得上的。”袁竹说道。
“他们临走前,还有好多人特意来找袁老板道谢呢。”心柔说道。
“这一走,恐怕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郭英感叹道。
姜佑安看向郭英,微笑着问道:“你怎么好像很舍不得一样?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遇到你的意中人了?”
“什么意中人!”郭英有些生气地白了姜佑安一眼,“我就是觉得我们这些女人聚在一起不容易,一旦嫁了人,就得跟着男人走,要再见面就难了。”
心柔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无奈,“确实如此,有好几个跟我们相处得不错的姑娘,她们也想留下,可她们的相公要带她们走,她们就不得不离开,大家真真是萍水相逢,以后就各奔东西了。”
袁竹闻言,也平添了几分愁绪,“没办法,从父从夫,女人就是如此。”
“你就不是这样啊,你既没有听你爹的,也没有听你丈夫的。”姜佑安反驳道。
“能向袁老板这样的,毕竟是少数,我们没钱没家产,哪里能招得到赘婿。”心柔说道。
姜佑安转身往山上走去,“招不到就算了,如果男人和袁家只能二选一,那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郭英跟了上去,“我选袁家,反正我看到男人就觉得讨厌,我已经决定不嫁人了。”
“遇到开元之前,我也没想过成亲,我们能挣钱,姐妹们还能互相扶持,没有男人,算不上什么大事,袁家养着这么多孩子,还愁老了没我们的一口饭吃吗?”袁竹在郭英身后说道。
心柔跟在最后面,步伐有些犹豫,“我听到有学生说,在这里能读书、能挣钱,一辈子不成亲,不生孩子也可以,可是这样,会被当成怪人,被人指指点点吧,”
“一群人里,如果只有一个人不成亲、不生孩子,那她肯定会被当成是一个怪人,但如果一群人里有一半的人不成亲、不生孩子,看起来就会正常许多吧。”姜佑安说道。
心柔很惊讶,“你想让你的学生们都不成亲、不生孩子?”
姜佑安停下来,看着身后的三个人,“以后要不要成亲、生孩子,只能由她们自己决定,我只是想让她们知道,成亲、生孩子不是唯一的选择,我希望她们有能力养活自己,当然我更希望她们不要分散,聚集在一起才更有力量。”
郭英仰头看着姜佑安,“不想成亲的学生只是少数,大部分父母送孩子来书院,只是为了让女儿读书知礼,将来能高嫁,为他们攀上一个富贵人家。”
“这我也知道,她们的父母、亲戚乃至于整个国家,都会催促她们,让她们尽快成亲,为男人绵延子嗣,她们很难反抗。”姜佑安平静地说道。
“读了书,她们就能过得更好吗?”心柔问道。
“可能吧。”姜佑安嘴角带着微笑,神色坚定,“我要让她们能学会读书和思考,知道什么是自由和快乐,什么是压迫和剥削;我要让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的身份——佑安书院的学生,当她们嫁了人分散到各地,共同的身份还能让她们彼此亲近,互相帮助;我要让她们身体强健,教她们勇敢反抗,不能一味忍让,任人欺辱;我还要让她们知道,佑安书院的大门一直为她们敞开,就算嫁错了人,她们的人生也不是死局,只要她们回到这里,一切就能重新开始。”
心柔听了,感到由衷的钦佩,她激动地说道:“姜院长,你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
“真好啊,书院是她们的起点,也是她们的退路,佑安书院,说不定真的能护佑学生们一生平安。”郭英笑着说道。
姜佑安转身继续向上走,“希望是希望,具体做起来,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是不容易,不过,学生们都会在心里感念你的。”郭英说道。
袁竹跟着迈上了石阶,“书院的事我不太懂,佑安,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对,我们大家都会帮忙的。”心柔说道。
姜佑安笑了笑,“是啊,佑安书院不是我一个人的书院,也是袁家的书院,是大家的书院。”
“对了,你的喜衣我已经做好了,你跟戴老师什么时候成亲啊?”郭英问道。
“等哪天找个好日子吧,大家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就行了。”姜佑安说道。
“我听说戴老师要入赘,他父母能同意吗?”心柔问道。
几个人说着成亲的事,一路攀登到了山顶,在上面赏景聊天,不多时,太阳出来了,姜佑安觉得有些晒,跟袁竹商量着要在上面修一个亭子,放上石桌石凳,供游人遮阴歇脚。
天气逐渐热起来,几人便返身回去了,走到袁园附近时,姜佑安看到一个带着帷帽的姑娘走了进去。
“那位姑娘是来逛园子的客人吧,知道太阳晒,还戴着帷帽,比我们聪明多了。”姜佑安笑着说道。
“她不是客人,是我们袁家人。”袁竹说道。
“是吗?看不见脸,我还以为是陌生人呢。”姜佑安说道。
“她家去年冬天遭了火灾,她娘烧伤了胳膊,她烧伤了脸,两人无处可去,才来到了袁家,这里孩子多,看到她的脸会害怕,所以她出门都会带着帷帽。”心柔解释道。
袁竹有些担心,“之前她很少出门,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大早就外出,还不让她娘跟着,真让人放心不下。”
“等下我去找她聊聊吧。”郭英说道。
几人从袁园门口走过时,姜佑安向袁园门内看了一眼,那个姑娘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能看到院子里郁郁葱葱的绿竹,竹子长得很好,已经超出了院墙一大截。
姜佑安不禁心生感慨,短短一年的时间,袁家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自己不在,对袁家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想想也是,自己和袁竹总有老去的那天,但只要女人们还坚守在这里,袁家的故事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姜佑安微微一笑,随袁竹她们一起走进了袁宅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