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榆,你作为窑场里经手釉料的匠师,吞吃回扣已有五年,根据账本清算,你为窑场带来损失定为六百五十一贯,你必须全数还清。若你不认这个数额,我们也可到知府老爷的公堂上去分说,请许大人裁定。”
老郑颓然地耷拉着头,斑斑白发、老态尽显,像只斗败的公鸡。
“舒小姐在问你话,你究竟认不认?”
一旁的官差长枪杵地,铮然一响,怒目呵道。
“认、认!我认!”老郑连忙一叠声应道,卑躬屈膝。
舒灿歌面沉如水,继续说:
“从今日起,你也不再是昌盛窑的匠师。至于这件事过后,荣兴窑还会不会聘用你,以及你能带多少人离开我舒家窑场,那便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接着,她又环视四周。有寇清昼的镇场,窑场里的工人们都埋下头,大气不敢出。
“你们其余人,若是有生了异心的,想离开昌盛窑去别处的,都大可向我说明,我绝不阻拦。”
工人们虽低着头,但互相间暗暗交换了眼神,片刻后,不知是谁起了头,高声呼喊:
“我们愿意追随舒大小姐!昌盛窑必能摘得皇商称号!”
紧接着,如春风乍起、野火燎原般,附和声四起,且一浪高过一浪。
好一会儿,呼声退去,大家才安静下来,认真地盯着舒灿歌。
大小姐虽看上去清瘦娇小,但从她刚才对郑榆那一番雷厉风行的处决看来,身上自有一股成大事者、杀伐果决的风范。
“你们都是昌盛窑的工匠,只要务实肯干、老实本分,舒家自然不会薄待大家。我舒灿歌承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舒家窑炉便不会熄灭,大家也有活干,有饭吃,有钱赚!”
这番话并非什么收买人心的大道理,她事前也并无准备,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有感而发。
此番她胸中激荡,脸上火辣辣地发热,也不知是兴奋还是害羞,更显得她双目亮如晨星,霞飞双颊,像一株娇嫩却顽强,纤细却艳丽的芍药花。
一旁的寇清昼望向她,如此朝气蓬勃又闪闪发光的她,令他不禁有些失神。
*
石料的事,明州城还有几处经营石料的商家,可以再谈。
但供应釉料的那户却是在明州一家独大,因舒灿歌撵走了郑榆,那户商家便放出话来,称不会再给昌盛窑卖出一份釉料。
正好,舒灿歌瞧不上他家的货。
之前从寇清昼那里换回的信息,太皇太后最喜凌寒傲雪梅,她便打算以冰梅纹瓷器博得天家青眼。
但这冰梅纹虽烧制出来是简单的白釉瓷底、靛青梅纹,但其釉料与墨料却不易调配,市面上更是没有贩售。
舒灿歌正为釉料发愁,这时候丫鬟小桃跑来,说门外有位姓赵的公子求见。
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赵无忧那家伙。
赵府的家丁先前就来了两次,说赵夫人的留春宴在下月初举办,请她去参加。
前两次舒灿歌都装不在家,没有答复,这次便也打算照搬。
“还是老样子,说我不在家。”
小桃点点头走了,但没一会儿又小跑到她跟前,“赵公子说,他知道你在家。”
“那你就说我在午睡,不见客。”
过了一会儿,小桃又回来了,微微喘着气:
“赵公子说,当年刘皇叔请卧龙出山三顾茅庐,如今他也是第三次了,若姑娘在休息,他便在门外坐着,等姑娘小睡醒来。”
意思是前两次也是他赵公子亲自来的,舒灿歌还以为是赵家家丁。
不过她可不配与诸葛亮比,赵无忧这厮也不配与刘备比。
她还没说话,小桃一脸苦相,显然是不想再来回折腾了:
“小姐,我看赵公子也挺诚心的,你就见见他吧。对了,我还听他说,他知道小姐在为釉料发愁,他有办法。”
舒灿歌眼睛一亮,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等她跑到大门口时,赵无忧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正等得百无聊赖,见她亲自出来了,心上一喜,但很快一声清咳,强行压住眉梢间的喜色。
“前两次本少爷亲自来,你都说不在家;今日来又说在小睡,舒灿歌,你还真把自己当卧龙……”
“打住!”舒灿歌瞪他一眼,“你不就是想让我去参加你赵家的宴会么?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