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岛袋君惠曾无数次庆幸,自己那年在家乡人鱼岛的儒艮庆典上那次完全出于偶然的搭话。
当时的她匆匆换下假扮长寿婆用到的服装道具,披着那些走完一整个庆典流程使她十分疲惫,太过相似的场景与如今孤身一人的处境更是让她难过得无以复加,整个人都被灰色的尘埃笼罩着。
所以……当她看到街上那几个耀眼到本身就像会发着光一样的人时,才会不自觉被吸引、乃至过分自来熟地凑上去吧。
结果……没想到她藏起来的一切,完全被看穿了。
如果不是他们,她现在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呢?
或许仍然被蒙在鼓里,把那枷锁似的命运背在身上,就像她的祖母和母亲,在日复一日的苦苦支撑里几乎不能呼吸,同时人鱼岛、儒艮庆典、神社、巫女、长生也真简直像个诅咒一样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也或许在某一天,她那所谓的好友依然会无意说破,她依然得知了母亲惨烈的死亡居然是因为那么一个荒谬到滑稽可笑的理由。那么……她或许会做出更加不可挽回的事情吧,就此堕入深渊或者在黑暗烂泥里腐朽也说不定。
幸好啊……
彼时的岛袋君惠作为世界顶级的化妆师,正在受邀为奥斯卡影后莎朗·温亚德女士设计一组以酒为灵感的妆容以拍摄时尚杂志。
当她手持刷子,刷上璀璨如星河的眼影为这位美艳绝伦的女星勾勒眉眼的时候,这位早已远离了往事的前巫女小姐忽然回想起那个夜里星辰大海边青年烈烈随风飞舞的银发,还有小少年空灵得不若此间人的瞳孔。
比起温柔强大富有正义感的警官先生,以及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这两位,可真是神秘莫测让她直到如今也既想不透,又因为过于惊艳至今难以忘怀呢。
和眼前这位盛名享誉国际的女明星有一点微妙相似的气息。
轻轻笑笑,岛袋君惠手腕轻抖描绘出了两轮锋利如弯刀的眉。
自己这也算是彻底的获得新生了啊,那个时候说是整个打碎重建也没有什么问题的。
那个时候,当小少年眨巴着圆眼睛把事情点了那么一点后,大家都反应了几秒,一口大板腔的黑脸少年理解着他的意思:
“菅原哥是说……借着信息差试探一下那三人?”
菅原和吾轻轻一拍小巴掌:
“对嘛,就她们这么迷信这个,你们要是问的话,如果是她们干的,她们没准还会超开心地和你们炫耀她们让人鱼现原形了呢!如果不是……肯定也会从她们那知道更多嘛。”
他说话一向不怎么顾及,远山和叶听着不由紧了紧拉着岛袋君惠的手,善良的少女担心地看看这位命运凄苦却温柔善良的姐姐,生怕菅原哥措辞不怎么讲究的话给她更多的刺激。却见女子双眸苍蓝目光坚定,她感激地冲少女笑了笑,重重一点头:
“说的没错。我会最后再扮一次曾祖母的样子,作为巫女……不论结果怎样,人鱼岛……儒艮庆典的诅咒,也该做个了结了。”
她这样的表现让几人刮目相看。
聪慧、果敢、冷静、坚强,不为情绪冲昏头脑能迅速权衡利弊做出正确判断,这位岛袋小姐,未来绝不应囿于这小小的海岛。
诸伏高明赞同了他们的讨论,口吻温和地再次叮嘱:
“此事还需尽早谋划,迟则生变。那位门胁阿婆既然已将他们隐瞒的事告知了岛袋小姐,她又是门胁纱织的亲人,难保之后这位小姐不会从祖母那里得知此事……到时候情况更加超出掌控。”
…… ……
然而事实上后续的发展离谱到他们谁都意想不到。
菅原和吾说的算是对了一半——那三个人的确完全不知道儒艮庆典、人鱼巫女的秘密,而且对岛上有人鱼、儒艮之箭可以长寿这事深信不疑。
然而,还没等岛袋君惠扮作长寿婆实施计划,这件事就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彻底告破了,顺利得用菅原和吾的话说,那简直连考试透题都算不上,简直是出题人抢过笔来帮咱们写好了嘛——他这些关于学校的知识全是最近帮诺亚找小学时补充上的。
那天傍晚,就在岛袋君惠正在组织语言准备道具的时候,自己那位先前的好友,门胁纱织,却忽然又是愤愤不平又是失魂落魄地敲响了自己家的门,开口便是惊雷:
“小君,遭了!我弄丢了这次庆典上得到的儒艮之箭,会不会……会不会再也得不到人鱼的祝福了!”
可能是见好友面色古怪,想到她明明是长寿婆的孙女离人鱼最近的那一个,对这种事情却表现得异常冷淡,生怕她不信,门胁纱织连忙补充:
“真的,小君,你别不信……去年,我们都看到了,真的有人鱼!我们把仓库门锁上,往里面放了把火,结果等火熄灭,真的有人鱼的痕迹!”
岛袋君惠浑身一震,放在布片上的手指猛地僵住了。她回过头,眼中似有浮光掠影明明暗暗辨不出喜悲。
女子看了看自己这位昔日的好友,表情似哭似笑,强忍着的情绪让她喉头一片腥甜。
“纱织,你是说……你们去年……那把火是你们亲手放的?你们的话,奈绪子和寿美也参与了吗?”
岛袋君惠狠狠掐进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却悄悄拨通了一个电话——那是服部平次写给她的。
门胁纱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郁闷里,丝毫没察觉到这位好友的异样,满不在乎地点点头:
“对啊。去年我们三个一把儒艮之箭都没得到,就很郁闷地喝了点酒嘛,结果看到长寿婆鬼鬼祟祟地去神社仓库那边,一定是去见人鱼!我们就跟了上去——果然,今年我就拿到了!不过还真是倒霉啊,居然会搞丢——”
她的语气极其随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一心念着的只有她今年丢掉的一把所谓儒艮之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