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雷劫来得太快,像是雷池都准备了许久,就等着今天似的。
亲清明宗紧急疏散各宗门弟子,然后一群练虚便眼睁睁看着紫阳峰上飞出一道身影,携一身压不住的威压和雷霆冲进了清明宗一处山头上。
阵法开启以后,再看不见里面的人影了。
但是已经足够各宗长老看清那个身影的身份。
剑宗这次来得是长青长老,有些瞠目结舌地靠近清明宗宗主,道:“落云宗主,那是……贵宗六长老?”
落云深吸一口气,道:“是。”
长青长老不小心拽下来一根胡子,疼得龇牙咧嘴。掌心揉了两把下巴,脸上还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这才多久?这才多大?
他们这些千多岁的家伙还在仙人境挣扎,多的是人寿数尽了都升不上仙人境,落阳不过堪堪六百来岁吧?修为已经触到了飞升的槛,甚至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要渡飞升雷劫了……
嫉妒使人面容扭曲。
但是一众长老要说清明宗的大名,那还是六长老落阳如雷贯耳,不仅是因为年龄不大但是修为奇高,还因为清明宗年年大比就没下过第一的宝座。落阳成为长老之前是会参加大比的,只要他参加,拿第一简直手到擒来,同届修士里根本找不到对手。或许他几个师兄能压着人嫌狗憎的老六揍一顿,但是谁都知道动起真格的,便是他几个师兄也不是对手。
长青长老看着天空中越发恐怖的雷云,暗自喟叹一声,清明宗底蕴深厚,他们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如今更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再出一位飞升修士了。
没人会怀疑落阳渡劫会失败,或许问心那一关谁都等着看好戏,但是没人会怀疑落阳厚积薄发爆出来的威压会渡不过雷劫。
“真是可怕的天赋啊……”
底下一位女道面含笑意,背着拂尘感叹了一声。
不少人暗自点头认可,也有脸色铁青不乐意的。
清明宗渡劫台方圆十里全部清空,连只耗子都不敢停留。整座山上全是被雷劈过变得七零八落的树,绿的黄的各种树叶被狂风吹得漫天飞舞,风吹过的地方不少树木变得光秃秃的。
落阳是剑修,他要借劫雷淬体,于是盘腿坐在山巅后光杆一条什么都没布置,只是吧本命剑取出放在了腿上横着。
视线落于东南方,仙人境巅峰足够他看清星辰峰上厚厚的结界。
不知道明游在干什么?会来看他渡劫吗?
飞升之后俗世尘缘全断,他褪下了“师伯”这一层壳子之后,才算是和明游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他说过他会认真考虑的,他可是会当真的。
飞升对于落阳现在而言,是他追求明游的门槛。毕竟顶着师伯这个身份,别说素来尊师重道的明游,就算是年轻时离经叛道如他,也会觉得这种关系发展起来是在过于悖德。
就很恼火。
狂风卷起地面上的落叶,满天飘荡过后震颤着扒在墙面上。
沉寂已久的院落响起了冬去春来的惊雷声,枝头上含苞待放的叶苞终于绽放出的第一抹绿意。
一只纸鹤从天而降,扑棱着纸翼在院门前撞出浅浅的涟漪,禁闭的门扉被人拉开,雪色的衣角上随着走动荡出青绿的水波,腰间锦囊上是金黄的银杏叶。墨色的发用发冠盘在头顶,桃木簪映着一声比一声震撼的雷电白光。
赤色的眸看向天边,抬手接住落下的纸鹤。
明游捏着纸鹤,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已经明显是青年人硬朗的轮廓再也看不到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少年气。
但是看着渡劫台上狰狞的电光落下,照亮了郑整个清明宗的时候,明游感觉自己心跳好像断了一拍……
开始了。
忙忙碌碌几世,终于等到落阳飞升的一天了。
随手翻开手中纸鹤的时候,眉心金印一闪而逝。
刘白的口吻和笔迹,甚至落款,但是对方对刘白的了解看起来是不太够,主峰的刘白给人留言,一般是不会署自己的名,而是画一朵辛夷花。
收起假模假样的纸鹤,想了想还是震碎在掌心。
明游拍拍手,走出屋檐下,反手带上了门。
余光瞥见狰狞的枝桠,转头看去,没细看又收回了视线,好像看见银杏树枯木发新芽了?错觉吧。
步行走下山,山上红叶已经落光了,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路都看不见了。灵气紊乱,乱吹的风带起山上的落叶,要不是用了个灵力罩,这些叶子该拍得他满脸都是。
但是走到山腰空荡荡的小院,院子门前站立着一位红衣的老者,白发白须。
明游转头看过去,月老看着落雷的地方,说:“下了山,就再也回不来了,崔大人不再想想?”
明游背着手走下小径,一身鲛绡衣在暗沉的天幕下显得无瑕且流光溢彩。
月老听见他语气不屑道:“本座等的不就是今日?何况人间情爱,你觉得阻得了我?”
月老看着青年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摇了摇头,但是突然动作一顿,视线再次转过去,看向空荡荡的小路上,“这话怎么说的好像……”
半晌,月老身影逐渐浅淡,最终消失在星辰峰上。
无人知他来,也无人知他走。
等到明游慢腾腾地走到山脚的时候,飞升劫雷刚好落下三九之数。
明游看向阴沉的天幕,再转回头时前方不远处出现一个人影,一个背影,手上提着一只桂花糕的纸包,正仰着头看向天空。
明游垂下眸子,一步步走近,在距离对方还剩下十步的时候,落下的脚步便提不起来了。
明游低头看了一眼,看到的是繁复堆积的阵法,一环扣一环,将他禁锢在原地。抬头时,眼前的背影逐渐风化消失,化作飞灰。连同过来时感受到的气息和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一同消失在神识中。
星辰峰山脚下同样是溪涧,溪中铺着大石头垫路,过了溪流便是一片梅林,大多梅花被练剑的弟子劈得跟狗啃一样光秃秃的。梅林中走出的女子姿态曼妙,但是一身邪气藏都藏不住,任随便一个修士看到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怪异”的女子。
探出梅枝后直面明游亭亭玉立,一身雪色的披风下露出了翠绿色的织金锦缎,风帽上厚厚的毛边显得脸颊更加小巧。
宫双,真是久违的一张脸了。
明游看着宫双那张素面朝天的脸,实在是很难和底下那张曾看到过的鬼相联系起来。宫双的本体不能说丑,只是拥有鬼的惨白本色,一双红瞳,獠牙探出了唇角,显得阴沉点罢了。就是和这具人身看起来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会儿他应该不认得对方才对吧?
于是明游意思意思挣扎了下,发现这个阵法也不是此界产物之后便不动了,负手而立在下方时,比台阶上的女子姿态反而更加盛气凌人。
“你是谁?”
宫双看着那个面容英俊,但是一身气势蛮横无比,一张脸上面无表情时看着格外冷漠的男人,心里不免纳闷。
这和上一世见到过的那个明游,差别可不小。
但是系统不屑地嘲讽说她自己和上一世区别更大的时候宫双又释然了。
上一世明游还是落阳得到弟子呢,这一世不是都变成了落辰的弟子吗,区别大也不该奇怪的。
宫双开门见山地说:“我看上你的仙骨了。”
明游微微挑眉,开口那股嘲讽的感觉扑面而来:“我看上你的人头了。”
银白长剑落在掌心,练虚境的威压盖了下来,宫双一瞬间感受到了五脏六腑被挤压是种什么感觉。但是下一刻系统出手后抓着树干才没跪下去的女子抬手擦去嘴角的血,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宫双勾着嘴角有些气笑了,抬手将一只瓷瓶砸向明游,明游抬手打了回去,控制着灵力没有直接将瓶子打碎,但是下一刻,身上的灵力疯狂地往地下窜。
明游眉心皱了起来,看向宫双的眼神里透出了厌恶。
宫双弯腰捡起地上的瓶子,拔开塞子后特意给明游展示了一下,笑得很是惬意——空瓶。
但是下一刻,几条白里掺红的骨头被血淋淋地丢到明游面前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