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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其罪六十三 · 专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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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父亲的笑容,愣愣站起来,与父亲二人走进了祠堂的里间,居然听父亲真正开怀地对他说道:

“我去求见皇上,岂知,皇上也正想见我!还未等我开口,皇上就已急急嘱托,说如今世家坐大、蔡氏当诛,不杀奸佞,国朝将永无安宁,故今朝政之事,绝不能落在羸弱小儿肩上。如此皇上心意已决,今日便给我下了道密旨,令我赶紧出京,诏宁、显二州屯卫入京勤王,务必要趁圣躬尚在,即刻让太子继位承国。”

宁、显二州之屯卫,又称宁显铁骑,原是二州团练抵抗仑图南下的自卫军,后编入京畿军下,由朝廷出资给养扩张,至永肃两朝,已有两万四千人。这些兵马驻守在京畿以东的四百里外,既当畿辅之要冲,又守出关之孔道,历来被称为关中精锐之最,其首领石地宽、石丙父子,也一直对朝廷忠心不二。

这叫张和听来一时大振,目中如父亲一般燃起了希望,可待冷静下来,他的心中又十分彷徨:“但父亲是个文臣,没有符节,如何能够秘密调兵?”

张岭便从袖中抽出了先帝密旨的文折。

张和在格窗日影间勉力去看,只见父亲手中那颤动的纸页上红印散乱,先帝仓促的字迹写着这样几句:

“国有权奸窜幸,京门无依。今诏忠义之军入京勤王,以御赐张氏戒环为信,尔等见之,即如见朕,速率兵马驰守京门要道,务绝恶佞,以卫新君。”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父亲小指上那枚碧绿的戒指。

在微明的日晖下,戒指的流光映在他眼中,也映在了他父亲的眼中。

这是博陵张氏有朝以来最为动魄的一刻。

这一刻来得如此隐秘,又如此不易。

在这座张氏一族入京为臣以来供奉了三百年的家庙祠堂中,张岭托着长子的手肘,欣喜的眼泪顺着他老迈的眼角流下。

那一刻,张和听见了父亲激动的声音:

“玄同,我朝有救了。”

听到这里,郑浩山颤颤退身,跌坐回椅中,瞪眼看向张和:“竟有此事?那,那后来又为何……”

“师叔忘了吗?”

张和开口的音色沙哑,瘦削的脸上浮起冷笑:

“肃宁五年,正月廿六,辰时。就在我父亲喜得密旨而归,正要备办出京的时候……先帝驾崩,京门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蔡延在内阁发号施令,说先帝重病薨殁,正是合了太子一案巫蛊的诅咒,故而太子有弑父弑君之嫌,理应按国罪圈禁。不等父亲入宫救驾,蔡延已会同皇城司前去彩云殿押禁,而当父亲拼死穿过了一道道戍防,迟迟赶到的时候,太子宫中已是火光滔天……”

郑浩山听来腔中一痛,霎时攥住自己的胸口:“所以,师兄要护卫的新君……不在了,宫中只剩下一个皇子,不日就被推上了皇位,师兄这戒指……和那密诏,便再也派不上用场了……”

他从来深知师兄对太子的厚望,便根本不敢去想象——师兄那时面对宫闱的火光和那一经燃起又即刻破灭的希望,该是何等的悲痛欲绝。

怔忪间,他见张和沉默地行去内院,不一会儿走出来,手中多了道丝面老旧的文折,双瞳不由一震,嘶声问道:“玄同,你想做什么?!”

张和慢慢展开那文折,神容冷肃地示与他道:“国有权奸窜幸,京门无依。今日与那时,是同等的境地,此物此诏,便再次有了效力,不过是姓蔡的换成了姓裴的而已。父亲让师叔托玉戒于我,便是要我效那时之法,去请宁显军入京勤王……务绝恶佞,以卫新君!”

郑浩山腾地站起来:“可京畿要道都由兵部设防,那兵部尚书蒋劭,是裴党的人!他若知晓你要拿裴钧,又岂会让宁显二州的人马入京?”

“兵将都是听令行事,他蒋劭一人是裴党,京畿军中,还能个个都是裴党吗?”张和毅然把文折塞入袖中,转身拉开正堂的大门,回身只向郑浩山嘱托,“父亲与京中一切,还要有劳师叔担待,我即刻就动身前往宁州,此番必要救出天子,绝不能让这泱泱天下,再度落入权奸的手中!”

见他决然,郑浩山也没了主意,只得追着他快步走出去,刚想再出声合计两句,劝他三思这请兵之事,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老二张微从照壁外进来。

张微穿着皮靴皮袄,幞头半湿,两腿都被溅满了雪泥。一见到张和,他赶忙迎上来,却见张和是要出去,便不等把气给喘匀就将他拉住:“大哥,你怎么刚回来就走?我才送了母亲她们出京,正要与你说说书院和庄子的事情,你——”

“你懂什么?我自是有要事!”张和直接打断他,抽出大袖就继续要走,却在满院杂物的堆积下与他错不开身子,急得不耐烦道:“你还不让开?!”

“……”

张微往复百里、奔走京畿,安顿了千千万万件琐碎的家事,是此时此刻才刚刚回京,被他这么一吼,几乎是愣住。

此时,连日的劳苦变成了酸涩,这半月来无数次对官差小吏的做小伏低也化作了怨气,直直冲上张微的头顶,叫他这个贯来在家中被看作无言无能的卑微庶子,终于拧眉瞪向了眼前那从没为家中琐事劳神过半分半刻的高傲嫡兄,一字一顿地咬牙反问:

“我懂什么?那你又懂什么?”

他苦笑着逼近了张和一步,举起手中赶骡的鞭子指向满院杂乱,红着眼提高了声音,不无哽咽道:“家里的律学堂子一个个的关,光是这十天半月,被礼部清查赶走的学生就有上百个了!父亲头上的封地、田产,也都被户部一亩一亩地清算讨回,分发给农户,不日就要讨到咱博陵老家去——这些事儿都在我身上担着,一直一直,都是在我的身上担着!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在你四处云游讲学、受人景仰的时候,都是我在为这个家奔走!是我在为这个家操持!如今父亲病在牢中,母亲日日哭泣,三弟是指望不上了,家里已经是如此的境况……你居然还要走?你的心难道是铁打的不成?!”

然而,他如此的愤怒,换来的却只是张和的冷嗤:“区区家事,怎可与国事相提并论?但凡你能明白些朝中近况,早些知会于我,家里也不会是如今这样!”

“……你说什么?”

张微瞠目结舌地看向他,没等说出话来,他身后的大门再度吱呀一响。

众人抬头,见是张三从照壁走来。

张和眉头一跳,当即厉斥:“张三,你还有脸回来?!”

张三看见他却并不吃惊,只薄唇一动,无喜无怒道:“不是回来。”

此时他的双眼已被家中的杂乱和颓败填满,可面对许叔悲凉的望顾、二位哥哥愤慨的神容和郑浩山那从一而终都敌忾的目光,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睛:“我来给父亲取药。”

说完,他看向郑浩山。

郑浩山对他,早已骂光了言语,没了脾气,此时只铁青了脸叫许叔去取药。可张和却在这空当指向张三斥道:“你这个不孝子!既已知道父亲病了,为何不放他回家医治?”

张三每日都被政事堂问着蔡氏的案子,至今已不知熬了几个大夜,眼下是不太有精神跟这位哥哥吵嘴,便站在满院块垒中,极为简短地问了一句:“家宅就要腾退了,放了父亲,你让他回哪儿?”

张和被他这话头一噎,不止眼睛瞪圆,脸也即刻气白了。不等讲出句道理,他竟又听张三说道:“况父亲身上确系重案,新政旧务又造有冤抑,便当为关押。你也学法,如何能叫我放归案犯?”

“案犯?你竟敢说父亲是案犯!你,你……”张和气得言不成声,指向张三的手已颤抖起来,“你反了!反了你!你难道不姓张?那牢里关的可是你的父亲!裴子羽那无妄奸佞要灭的可是我博陵张氏的家门,你却要帮他递刀子……捅咱们自家的人?我看你是猪油蒙心、瞎了眼了!自打你拜了那晋王为师,便一年更比一年嚣恶无礼,到今日,竟已是不忠不义,不孝不悌!我早就说过,不许你跟着那奸王贼臣——”

“奸王贼臣平了我朝乱事。”张三出声打断,这时平平直视他,目光冷下不少,“你又做了什么?”

“我……你……”张和被气得颤着嘴唇,胸闷气紧,后脑都因此忽起剧痛,右腿一偏,多亏张微在旁将他扶住。

那厢许叔取了药来,在前院里跋山涉水才交到张三手中,正要劝张三别再顶撞哥哥,张三却只道了声谢,提上那一沓药包转身就走。

“老三!老三——”

张微的呼唤在身后响起,张三听来,眉目间已有不忍,脚下的步子只愈发加快。

可还不等他跨出门去,一个刑部的主事却从长街里奔来,惶急跑到他面前停下,急赤白脸地出声说道:

“大人,大人您快回部院看看吧!裴、裴大人来了!”

张三一愣,莫名其妙:“他不日日都来吗?”

那主事终于喘匀口气,脸上的惊怕便显露无疑,这时是连说带比划地向他解释道:“可他这回是带了剑来的——就是那、那把金剑!方才只说提审蔡延,叫了冯牢头押人去讯室,这没一会儿的,又是叫他们取鞭子,又是叫他们把蔡岚也押过去。咱、咱们只听见里头惨叫,没人敢去拦,又记得您和孙侍郎之前说过,绝不能让裴大人——”

“孙侍郎呢?”张三听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和他一道往刑部走去:“我走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吗?”

主事忙道:“五寺罪臣戴枷办事,无权决议,今日正该给蔡家落判了,孙侍郎便去了大理寺会审呀,前脚刚走呢!”

张三听来,一口寒气咽入腹中,整个人霎时冷透,当即冲他挥手下令道:“快去把他叫回来。再把闫尚书,方尚书,蒋尚书,还——还有那个钱思齐,也都叫来!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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