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吗!这算怎么回事!”曹远尽量压低声音,徐遗的话久久萦绕在他心头,那种感觉就像是两面大鼓在他耳边同时敲起来,“咚咚咚”的把他搅得心烦意乱。
谭普平复了心情,刚才险些没被他气死,冷静道:“他们喝了那口茶,自然能品出是什么味道。放心吧,只要过了今晚,一切就好办了。”
今晚?什么今晚?曹远心想今晚差点被吓出一身冷汗来,等他回神时,谭普早已走远。
徐遗散至前院,就被一道身影拦住了脚步。
“谭驿丞好兴致啊,只可惜,今夜无月。”
二人相对,互相行了揖礼。
“徐主事也是,夜深寒凉,却有兴头闲庭踱步。”
徐遗笑了一下,不再想与他扯皮了,只要他客气一句谭普也跟着客气,他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在下有一事不明,一直想请教驿丞。”
“主事但说无妨。”
“驿丞可知许泰的儿子,这父亲离家多日且毫无消息,竟也不见做儿子的身影,像是并不担心?”徐遗故意问,就是想听他的回答。
“许泰的儿子我略有耳闻,听说是个性格乖张的,且许泰一案乃是国事,又涉及甚广,等到事情查明再知会也不迟,就暂且压下来了。”
谭普不是不知许泰在那些站户里的名望,一旦有站户冲撞了驿官犯了事,许泰都会出来作保。如果许泰的死讯传出,那茶亭驿还不得被他们撕碎了。
徐遗叹道:“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个等待着父亲归来的孩子,一个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呢?”许云程性格乖张,或不见得,但谭普有所隐瞒,却是真的。
“驿丞、主事。”周锁一路小跑过来,额头上还布满些许汗珠。
“曹驿丞请您过去一趟。”周锁对着谭普说道。
两人一齐离开后,留下徐遗站在庭中,呵,走的倒是快得很。
此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一大早,炊烟还未升起,茶亭县被吵醒在一阵铁骨相击的马蹄声中。茶亭驿的大门被打开,一声“陛下诏令”冲破了还在梦中的人的睡意。
茶亭驿的前厅跪满了人。
“朕膺昊天之眷命,茶亭驿铺兵许泰,不思军情危矣,懈职不工,致背水役败于北真,割虞州三地,其罪天地同诛。念其畏罪已死,罚没家产田地,其子充军流放。茶亭县一众驿丞驿卒皆罚奉一年,以为警示。”
这道声音铿锵有力,字字不容置疑,高贞率着堂下众人接过诏令,又与传旨使者寒暄了一番,命人将许泰的尸身从义庄移来,好让使者做个见证。
徐遗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他听得真真切切,许泰不仅懈怠军情,还畏罪自杀。
那封血书如何能作得证据!
而许云程充军流放。
周锁命人带来许云程,他一夜未睡,此时双眼干涩非常,清晨的日光毫不客气地照射在他的眼上,双手同昨日一样无法动弹,他只得眯着眼睛。
他不知道要去哪,更不知接下来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许泰的尸身已经摆在前院,凡是院中的人几乎都看着许云程踉跄地走来,押着他的驿卒抬起脚朝他的小腿上狠踹一脚。许云程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刺痛顷刻间传遍全身,激得他变得清醒。
一旁的驿卒中有位年纪稍大的中年人,眼神充满担忧地望着许云程。
高贞对使者介绍白布盖着的是许泰,跪着的是许云程。
“……许泰畏罪已死,其子充军流放。”高贞重复一遍诏令的内容,满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唯有许云程呆愣在那,对着那块白布。
畏罪,已死,充军,流放……
许云程难以置信,一月前父亲还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是什么公务能让人把命都丢了。
他突然抬头,满院地搜寻,父亲定是和他开了个玩笑,用来惩罚他不懂事,常常惹祸。他多希望父亲从人群里走到他面前,将他从地上牵起来,带他回家,他发誓,就算打得再疼,他也不气不闹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周身安静得可怕,他们一个个正站在自己身前审判罪人一样地审判他。
是陈伯!
许云程兀地从地上站起,却被驿卒给压了下来,他的小腿又遭到狠狠一踹,驿卒钳制着他的双臂,这回比刚才疼多了。
周锁上前一把掀开白布,一股恶臭席卷开来,在场的人纷纷捂住口鼻,窃窃私语的“嗡嗡”声传进许云程的耳里。
是爹吗?许云程想,难道爹真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