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姓许,父亲也是铺兵,徐遗心想不会这么巧吧。
“驿站里有出长公务回来的人吗?”许云程问得很小心,关于他爹的踪迹,陈伯也只能说出个公务了,要很久才回来,让他不必担心。
虽说父亲出长达一二十天的远门也是有的,但是出行前都会回趟家具体交代要去哪、去多久。可是这次父亲在那天晚上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一阵打鼓,想去驿里亲自问问,也被陈伯劝住。
徐遗一愣,不明所以,近日茶亭驿算是暂停了一切递送,皆由不出三十里外的乡驿转送。若是指他来茶亭县之前的话,他确实不清楚,便问得更明白些:“你指的是?”
“许泰,他是我爹,陈伯说我爹让我安心等他回来,可去了这么多天,我不放心。”
徐遗不语,他不知如何说,该不该说。对方那清澈的双眼带着不安和期冀,他不敢与之对视,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闪烁其词道:“抱歉,我也不甚清楚。”
许云程的失落神情在徐遗脑海里挥之不去,令他只想加快脚步,半路上却鬼使神差的折去义庄。上回只是远远地瞧,这次身边没有别人,是个好机会细细查看。
许云程见徐遗匆匆离开,心中就更担忧了,他等徐遗走远些便悄悄地跟上,只见前者突然停下驿站的反方向走去。
义庄?他到这么远的地方作甚?
义庄四周较为空旷,没有遮蔽物,再者又有人在门口守着,他不好靠近,就躲在远处。
徐遗称请示过高贞,否则他不能这么顺利地接近许泰的尸体。他进屋后,门外看守的人便少了一位。
他捂着口鼻掀开白布,万幸现在还不是炎热的夏日,否则尸体就无法停放这么久。他凑近细看,那味道熏得他想流泪,强行忍住不让自己呕出来。
尸体被烧毁得面目全非,已辨认不出长相。他几乎将尸体各处看一遍,找不出一处完好的衣料,那块血书无法对证了。
只有双手的十指令他生疑,从前读书时看过一些传奇话本,里面描写人被活活烧死,不仅身体会出现卷曲现象,手指也会,这是因挣扎造成的。但是这具尸体的十指与人平时自然垂放下的状态并无二致。
过了很久,屋外响起了交谈声,稀疏的脚步朝徐遗这边逼近。
“徐主事,原来您在这呀,让小人一通好找。”来的人是周锁。
徐遗狐疑地盯着他,周锁紧接着解释起来:“小人问过站户,他们说您往这边来了,也是在这附近寻了好久才见到您。”
“找我有何事?”徐遗问。
“天色不早了,高副使命小人将您寻回,晚饭过后有事商议。”
徐遗点头,重新把白布盖上,走了出去。
天阴沉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牙那仅有的微弱的光亮,看来又要下雨了。周锁提着灯笼走在前头,徐遗连带着周锁的步子都慢了下来。
徐遗回忆着这几日的种种细节,他曾找到茶亭驿走水那晚的更夫,更夫说那日驿站确实有走水,但不知火势大小。
还有临溪驿的记录,许泰经历了什么,曹谭二人又在隐瞒什么。更有站户的态度,看来他们深受压迫许久,害怕提及自己承受的委屈与不公。
难怪徐遗会觉得茶亭县的氛围怪异,这流窜于大街小巷的烟火气应是安闲的、热烈的,而不是沉闷的、压抑的。
他们对徐遗充满好奇与惧怕,想说话又支支吾吾,不想后退却又不敢上前。他们不确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官,在长久的欺压下让他们产生恐惧,只知道如果说出去,传进那些罪魁祸首的耳里,将会发生什么。
以至于除了自己,谁都不可相信,谁都不可依靠。
这一切痕迹都昭示着茶亭县的可疑和许泰一案疑点重重。
徐遗心里想着事,没有注意脚下,一不留神踩进了带水的小坑里。周锁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关心道:“主事小心,乡下小路难走,天越来越黑了,请跟紧些。”
许云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借助着黑夜能隐去他的身形,只留心不发出声音,就难以发现他。
前面就是茶亭驿,父亲的行踪再次猛烈地拍打他的胸膛,他很想进去问问,但是一定会被赶出来,他已经惹怒过曹远和谭普好多回了。
既然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去,那偷偷的总行吧。
他悄悄地溜到马房附近的墙外,那里有个狗洞,野草长得茂密又高,正好挡着。有时他气不过,实在难以排解时,就从这狗洞钻进去,溜进曹远二人的房中搞点小动作捉弄一下,虽然不是正真的惩罚,但看见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别提有多高兴了。
大多数能功成身退,偶尔就会被马房的陈伯发现,计划告破,接着被父亲提溜回去破骂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