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坦走到他身边蹲下,弯身吻住他的唇,竟是将一半的神果之力渡向了他。眼见海无涯的惨败之色缓去了些许,她满意一笑:“此后,没有妖族,没有魔族,只有我们。”
海无涯如释重负般:“好,只有我们。”
妺坦回望一眼鱼寒生,笑着,与海无涯化作两抹残念向远处而去。
妺坦的声音无声地传到鱼寒生的耳边:“寒生,对不起,请原谅我最终的选择。我会带着他一起去东了海,去海的另一边。东了海也许有尽头,也许没有。我们也许还会再见,也许不会再见。但我想,不管如何,我们都会一直彼此想念,对吧?”
“寒生,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
“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鱼寒生唏嘘不已,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她也尊重她的一切选择,便也同样无声回应:“妺坦,保重。”
“没了,都没了。哈哈哈哈哈哈。”被留下的姽晁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你们一个个都抛弃了我!海无涯抛弃我!妺坦,我们难道不应该是世上最不分你我之人吗?连你也抛弃我!你们两个逃离了一切,去过逍遥的日子!那我呢?那我呢!”
姽晁发疯似的跑远了。
除了容祭身边的余杀面露不忍,没人管她。
她的亲哥哥高立云端,冷眼垂眸,也没有管她——
不,他杀了她。
当时,徐若脱离栖山弟子的队伍,一剑抹了她的脖颈。
鲜血四溅,姽晁回转过头来,瞪大了双眼。哪怕倒地,她的视线仍直直看着容祭的方向。
鱼寒生太久不曾看见过徐若,几乎都要忘记她的存在。或者不应该叫她徐若,而应该叫她十九。顶着徐若的脸的十九。
十九大叫着:“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杀了这魔头!你魔界的人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不敢打我仙门?!”
容祭眸中划过厉色,一瞬将其毙命。铺天盖地的威压自他身上传来,展示着魔之尊者的怒意:“仙门尊者和弟子联手杀我魔界圣女,放纵小小弟子口出狂言,是不将我魔界放在眼里。”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先是看过九瀛,而后转到鱼寒生身上,竟是牵唇笑起来,讥嘲意味十足。
他知道。
鱼寒生也知道,十九是魔界安排在仙门的奸细,可十九死无对证,她并没有证据。
容祭微叹口气,语气仿若施舍:“也罢。经调查,缘网诈骗一案确有部分魔界子民参与。便权当是我魔界给仙门的一个交代。只要你们将银飞双以及昨夜见过银飞双之人交给我,我魔界愿许下承诺,五百年之内,我魔界兵将绝不对人族出手。”顿了一顿,他看向妖族的方向:“海无涯之死仙门与我魔界具有责任,我魔界愿帮仙门镇压妖界士兵,安抚妖皇怒火。”
鱼寒生几乎要怀疑海无涯之死也有容祭的手笔了。
九瀛掀起眼皮,眉目如冰:“不知不朽窟一事魔君预备如何解释?”
空气静默了一瞬。
半晌,容祭道:“你应知,弱者是没有资格谈条件的。更何况,这一切是本君与人族皇帝达成的合作。人族与妖魔两族血脉融合之事若能有成,你人族亦可避免死亡之痛。这不也正是人族当前所面临的困境吗?至于眼下...尔等为修士,目光何妨放至百千年?岂不知一切大成,必有所牺牲。一切为后世传颂的功绩,其后必由血肉铸成。以当世人之失,换取千千万万后世之得,这笔账,仙门难道算不清?”
“若非妖魔两族受神族之害,又岂会纡尊降贵,以我强悍之传承容你羸弱之血脉?然时也势也,本君亦无可奈何。如此退而求其次,却不需你人族跪地拜谢,反应你人族皇帝要求秘而不宣。如今倒好,还要担此骂名与罪过,实在是你人族倒打一耙了。却也不知仙门有何不满?若有不满,也与我魔界无关,乃是仙门与人族皇室意见相左,是你人族之事。”
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鱼寒生都忍不住佩服他了。她冷声道:“想来贼喊捉贼功力平平之人,的确做不了一界之主。妖魔两族因觊觎神族修复之力,强逼神族以致神族陨落,最终却把自己变成受害者了。祸害神族不够,还把爪子伸向人族,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实在令人不耻。魔君不妨告诉我,与人族血脉彻底融合之后,预备如何呢?是否打算彻底吞并人族呢?”
话落,不仅仙门弟子面面相觑,魔界士兵也是不明所以。
鱼寒生接着道:“妖魔两族先祖可曾想过,被纂改的历史,终有一日会被拨乱反正?”
一时间,人声哗然。
容祭面色低沉,看向鱼寒生的视线已经宛若看向死人:“信口雌黄,这就是仙门尊者之徒吗?鱼寒生,难道本君不曾是你的哥哥吗?难道魔界子民不曾尊敬于你吗?”
其实,鱼寒生曾仔细想过自己所听说过的三族往事。在容祭这,妖魔两族一开始似乎也并不十分排斥通婚,他传达的这段历史中,真正的关键地方在于,其一这个主意是神族提出并率先实行的,其二是神族曾想利用道子改变秩序,偏偏道子中出现一个妄图毁天灭地的。在海族这,通婚也可缓解妖魔两族繁衍困难的问题。而到了海无涯和蓝姑这,他们便全然把一切的罪过归咎于神族,妖魔两族成了彻彻底底的受害者。
容祭作为一代君主,肩负魔族传承之责,鱼寒生摸不准他清不清楚真相。
但后者,可谓是大部分听说了那段历史之后的人的想法。
除此外,有关九瀛,同样也有一个问题。
按容祭所说,九瀛出生时魔界天际曾出现神族才能带来的异象。但海族又给了完全不一样的说法,据海族族长所言,九瀛的真实来历,无人可知。
不过眼下,还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鱼寒生也不欲与容祭争辩他们的旧情,只道:“妖魔两族繁衍之难古来如此,若如你所言,神族血脉历来强悍,对妖魔两族而言同样是纡尊降贵同样是解决妖魔两族的问题,妖魔两族何必言必称受神族之害?更别说事实上,一切起因乃是妖魔两族贪心不足。据今来看,血脉融合之事已然失败,妖魔两族先祖竟连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反而将脏水尽数泼向神族。由此,便可知人族后世之结局了。”
鱼寒生持剑对准了他:“虚伪的君主,只善委罪于人、文过饰非罢了。”
言罢,鱼寒生操纵着无界黄泉,开始驱动魔将手中的武器。
于是,众人只见鱼寒生手中之剑光辉大盛,闪烁出的竟是紫级灵器的光芒!
“紫级灵器!”
“天啊!竟是紫级灵器!”
“当今三界绝无仅有的紫级灵器啊!上两位还是初代神域之主和巨目啊!天啊!我看到了神迹!这是神迹啊!”
此刻,仙门弟子望向她的目光仿佛望向新神降临,给他们带来了全新的希望。
很快,他们又发现,前排魔将手中的武器不受使唤地脱手,纷纷飞向了鱼寒生的剑,盘旋着,像是臣服,像是保护。
紫色光迹洋洋洒洒遍布天地,荡漾着的是足以号令天下兵器的绝对尊位和扭转乾坤的无匹巨力。
鱼寒生以灵力传声,确保所有人都听得到:“此剑名作无界黄泉,乃是黄泉剑与无界剑的融合之剑。”
“无界剑?!”赤云宗宗主当即问:“可是传说中毁天灭地那位道子的剑?”
“正是。”
赤云宗宗主激动不已,几乎老泪纵横:“这是...道子传承啊!”
鱼寒生扯唇:“传承的不止是剑,更是神族的记忆。”
由此,鱼寒生所言三族历史得到了彻彻底底的侧面证实。
容祭某种闪过厉光,但他尽管怒极,却更加不敢轻率出手。
这时候,仙门长老除了三族历史的惊天转折以及紫级灵器的惊世亮相外,也额外意识到了些什么。
谭虎疑惑出声道:“这容祭可是在顾忌什么?怎么耗了这大半天说了这么些眼看魔族老底都要掀了却一点要打的意思都没有啊?这眼瞧着是说妖族也要打我们了,他不是优势挺大吗?”
鱼寒生悄声问九瀛:“确定是八成吗,师尊?”
九瀛点头,肯定:“确定。”
师尊说的没错,唯有以战止戈。妖魔两族的罪孽,合该要妖魔两族的血来偿。
此恨何足消?但以血以命。
当日血泪之语,用在眼下却是分外相当。
若能以此一战把妖魔两族打服了,不仅是为无辜受害的人族讨回公道,对人族以后得发展也将有莫大的好处。
鱼寒生二话不说,朝容祭挥剑而去,而那上头所围绕的魔族兵器不仅没有攻击到仙门,所攻击的却是他们的君主。
这一剑,挥出了数千年来三族之战的第一剑。
鱼寒生紧随群器之后,执剑劈向云端,却都被余杀挡下。
兵器如雨般落下,余杀以及臂膀挡住紫级灵器之威。鱼寒生见是他,收了手。
容祭便站在余杀身后凝着她,沉声道:“余将军,让她跟本君打。”
余杀已然口吐鲜血,却犹豫着,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不顾容祭的吩咐劝说道:“魔君,寒生,你们只是立场相对,这也是无可奈何,何必争得你死我活呢?昔日情谊难道都是假的不成?”
平心而论,鱼寒生并不想伤害余杀,皱了皱眉道:“余杀,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容祭眸光闪烁了一瞬,拿出魔君的威严来:“余杀,要本君说第二遍吗?”
余杀无奈,只能含着万分担忧的心情让了开来。
仙魔之战,也由此打响。
余杀从云端降落,与仙门几位长老缠斗,妖魔两界战到一处。间隙中,九瀛设起巨大结界,以使战火不波及到苑州城内的普通百姓。
鱼寒生与容祭两人飞至天际,你来我往,分明没有用尽全力。
过招时,彼此距离逼近,容祭问道:“你既不欲杀本君,何必挑起此战?”
鱼寒生又是一剑砍下,“我不杀你,是不能,而非不愿。”
容祭以王杖格挡:“有何分别?”
两人的灵力对抗、撕咬、交缠,谁也不服谁。
“先魔君曾与人许下一诺,要那人保你一命。我承那人恩惠,今日不会杀你。”一会后,两人又缠斗在一起,鱼寒生接着道:“银飞双体内之剑我会交给师尊,你若带着魔族安于一隅不妄生事端,自然无恙。否则终有一日,你会命丧剑下。”
刀光剑影之中,二人反而坦诚相待。
“寒生,我有没有同你说过,长生殿上的那个位置,一旦坐上了,就注定身不由己。”
“所以连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
容祭似有一瞬失神,无界黄泉便成功在他身上划开一道口子。但很快,他又重新坚定起来:“我也许亏欠于她,却绝不亏欠于魔界。”
“若今日魔界死伤惨重,也不亏欠?”
一旦死伤惨重,可没有后续新生魔族的充足补充了。
“鱼寒生,你的确让人不恨不行。”
“放心,若如你所说,妖族会陪你的。”
“鱼寒生,你也曾在魔界停留过三年,如何忍心?你为人族,便一心为人族。可你若为魔族,见其后继无力,又当如何?”
“你错了,我只是站在公道这边。”
妖魔两族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只有天知道。
但妖魔两族犯下的恶业该不该坐视不管,人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