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他丢到这里,让他消解涅槃族的人生八苦。
只要涅槃族还有灵魂未消散,纵使他可以重塑身躯,涅槃族灵魂所产生的情感依然会把他困到这片梦境里,他能做的只有一次次逃离,再一次次被拉进来。
珀俳维尔不开口,月鹿魃也想不说话,无所事事的目光穿过汹涌如浪的雪花,看向远处的废墟城池。
城市的灰烬正随旋转的气旋向上,像一场逆向升空的黑色大雪,任凭风怎么吹,灰烬和白雪之间仍然保持井水不犯河水。有着凝血般暗红屋顶的众多殿阁格外显眼地斜插在雪地中,此刻看起来像插在文明咽喉上的匕首。
“好高的楼”,月鹿魃忍不住感慨,宏伟的建筑下,他甚至有流泪的冲动。
珀俳维尔回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问他:“是不是很假。”
月鹿魃:“毕竟是梦。”
珀俳维尔摇头,嘴角还带着微扬的弧度:“虽然是梦,复现的却是凤鸣关真正的景色,远处的那座废墟原来叫栖梧邑。”
“涅槃族统领的九牧星域中大大小小的星系不计其数,却只有栖梧邑称得上九牧的都城,它覆灭后,新搬来这里的人称它为烬墟……传说凤与凰两位君主会一次又一次从灰烬中重生,嗯,是个好名字。”
珀俳维尔今天好像兴致很好,月鹿魃不扫他的兴,主动发问:“新搬来的人知道以前这里住着涅槃族吗?”
“涅槃族脱胎于忆质”,珀俳维尔意味深长,“人们会记得完全消散的记忆吗?”
他随手将白棋扔回棋盒,起身拿起门边墨竹伞:“虽然进不去,但可以走近些看,跟我来吧。”
两人一脚深一脚浅接近烬墟,珀俳维尔撑伞挡住飞来的雪花,细碎的晶体扫过伞面,发出细密的刮擦声,愈靠近积雪愈发古怪,最后他们脚下碾过的雪地化成了粘稠如墨的汁液。
月鹿魃停下了脚步,捂住了自己的后颈,灼痛顺着掌心蔓延整个个手臂,褐色东西在血管下顶动皮肤,蠕动向前,他的眼睛也很不对劲,眼球似乎在膨胀,几乎要涨破眶骨。
他后退了一步,拉开与珀俳维尔的距离。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珀俳维尔单手执伞,雪色衣摆扫过经年的积雪,随寒风猎猎作响。
“你说,什么东西所拥有的、度过的时间无限长也无限短,藏人间百态,远隔三千世界也能相见,却如烟消不可留。”
出于对文字的敏锐月鹿魃下意识回答:“你说是……梦?”
他们站在巨大的城门下,渺小如蚁,月鹿魃甚至不敢用自己干瘪的想象力,去亵渎这座城池曾经的辉煌。
就像是忽然厌烦了——晏冥有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珀俳维尔忽然拽下伞上玉符,扬手抛给他。
“去带给晏吻,虽然比不上有龙尊赐福的那半枚……本来我是想把幸手中的那枚给晏吻,没想到你把里面的灵魂放了出去,果然……”
他冷笑一声,把月鹿魃驱逐出了梦境,最后一句话隐没在风雪中。
“……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就是不好用。”
……
月鹿魃睁开眼,窗外天光大亮,房间里的讯息一股脑钻进他的意识,将属于为数不多的情感挤了出去。
他起身打开窗户,摸了两下立在窗台上的大鸟。
大鸟嘎的叫完一声,扇动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蓝色的羽毛在晨光下熠熠发光。
月鹿魃缓慢眨动眼睛,从思绪的犄角旮旯里扒出自己下一步行动。
该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