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以前每次过年你都会打着出去拜年的旗号,带着我和晏吻一起吃吃喝喝,还拍照发给墨迟哥。”
上上签点头,因为墨迟出不来,每次都只能无能狂怒,特别有趣。
“我还记得,有次过年,街上人很多,我们怎么也找不到对方,晏吻就一下买了许多气球拴在身上,想飞到半空中……那天晚上我们追着她跑遍了整个罗浮,才把她从气球上放下来。”
当然记得,其实最主要的问题是晏吻不想下来,不然随便射几箭就解决的事,怎么可能折腾半个晚上。
他放下茶杯,对上景元的眼睛:“如果你想问我知不知道以前的事,可以直说。我拥有晏冥的全部记忆,他待我万分仁慈,我得以……”
他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我得以作为晏冥,继续走下去。”
“是吗?”景元静静地看着他。
上上签兀自笑了起来:“你既然喜欢魔术师的这个戏法,又何苦去拆穿呢?”
“听我一句劝,将军,晏冥他早已在神秘的迷雾中迷失了太久,甚至我都记不得变出上上签这个戏法的魔术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有时候我想,也许上上签就是晏冥为你,为晏吻和墨迟留下的一份慰藉,我不希望你们伤心。”
上上签低头拈了一块糕点,避开景元复杂的目光。
百年前他害怕景元知道他虚构史学家的身份,百年后他希望景元当他已经死了。
所以时光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啊。
忽然一双手强硬地要求他抬头,他看见景元鎏金的眼睛因注视着他的眼睛,而染上红色。
他皱眉挣扎了一下。
景元没将他这点反抗当回事,言语旦旦:“如果他早已忘了自己的模样,你为何要留在罗浮?”
上上签挥开他的手,先败下阵来:“怕了你了,咱们各退一步,我不乱说,你也正常点,行不?”
景元笑眯眯答应了他的请求,转移了话题:“判官之首,工作应该很忙吧。”
“还好,我在问字部工作,主要负责罗浮与各个仙舟十王司的联系,至于罗浮的任务情报分别有对应的问字部判官负责,反正我还应付的过来。”
景元感叹:“想那时,我们都对文牍之类的工作避之不及,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所以平日需对自己好点,比如我闲暇的时候格外喜欢翻阅罗浮杂俎,近段时间火起来的捉鬼小队就煞是有趣,不知你是否耳闻。”
想起自己截图景元评论的变态行为,上上签一阵心虚,打着哈哈:“这件事由其他判官负责,我不清楚呢。”
“想来你确实不经常在罗浮上走动”,景元点头,“这百年间,罗浮变化很大,昔日绥园变成了囚禁岁阳之地,岁阳还出尔反尔,很是凶险。”
上上签随口答道:“确实凶险,但好歹赢了不是吗?”
景元若有所思:“在绥园的难不成是你?”
上上签:“……”
景元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接着说:“判官如今屈就于神策府,在下万分盼望判官通籍后,便中还请一询为荷。”
上上签:“……咱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毛病。
景元立即拿出玉兆:“来,加个好友。”
加好友的时候,新年的钟声马上要响起。
茶馆里,奔跑的小孩停了下来,用清澈的声音一齐倒数,周围的大人都笑着给鼓掌,景元含笑看着热闹的人群。
上上签则望着烟花绽放的天空发呆。
等十二下的钟声一声声敲完,上上签才平静地转头向面前这个已经长大的邻家弟弟,轻声说:“岁岁平安,景元。”
——
不知不觉守完岁,上上签打算回住所。
走过很长一段路,看景元依然冉冉走在一旁,他忍不住问:“地衡司安排的房子不会在你家旁边吧?”
景元摊手:“是景某名下的房产,判官一定喜欢。”
上上签想,能让判官喜欢的地方,莫不是鬼宅?
等到了才发现,还不如鬼宅呢——全家上下无一寿终正寝,还有一人如今不人不鬼,这样的宅子哪怕给判官住也有点太过分了!
“我起了一卦,此地处于天斩煞中,此户人家易损人丁,生灵不宜在此徘徊,将军我还是住旅店吧,我听说有一家游云云……逆旅就不错。”
景元笑道:“哪有这样说自己以前住的地方的?还有那间名字绕嘴的旅店,人家早就改名了。”
上上签反抗无果,被景元拖着走进大门。
院子中央入眼是一颗桃树,在不怎么冷的仙舟上,甚至还枝繁叶茂。走进屋,屋内干净而冷清,很明显有人定期打扫。
因为过于熟悉,仅仅是看着摆设,他都能想起以前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茶几上应有一小斗莲子,而底下要备一摞用来画棋盘的白纸,他爹妈总喜欢以棋局为赌注,谁输了,就剥一颗苦的要死的莲子吃。
橱柜里还放着一个用来装山楂水的透明茶壶。
说到山楂水,那可是他家不可或缺的常驻项目。
他妈空青虽然是个医师,但总控制不了自己的嘴。饮食自倍,肠胃乃伤,所以他家不得不常备壶山楂水消食。
平时泡水的任务由他爸负责,后来他爸牺牲,这活儿就落在了他身上,等到空青也去世,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虽然最后总是因为没人喝而倒掉。
时至今日,壶终于空了。
书剑飘零,星离雨散,实在让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