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秋然一时惊讶,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半晌,还是说:“那混蛋,死了也好。”
顾矜伐抿唇笑了笑,没说什么。
顾矜伐修为颇高,心性也坚定,霍炳秋想把他放在主力部队里,只是还没想清楚到底归于哪位将军麾下。此时也正好都在讨论几位将军校尉的升职调配,霍将军就准备把顾矜伐一起安排了。只是还没理清楚,就又有人撩开帘子进来了:“霍将军,今日的操练结束了。”
众人闻声都往门口看去,顾矜伐看到来人的第一眼是觉得眼熟,再多看几眼,瞬间被震惊得无以复加:这这这、这是嬴家出逃失踪了八年的嫡子嬴惑啊!
顾矜伐震惊得眼睛都不会转了,把嬴惑看得莫名其妙。霍将军也不知道顾矜伐怎么这么大反应,难不成他认出嬴惑了?于是他赶紧介绍:“矜伐,这是先锋军干将寅伯都。”
嬴惑友善地对顾矜伐笑笑,说:“幸会。”
顾矜伐愣愣地回应,其余人也没有再理他的异常反应,继续商讨之前说的人员调配。
“长乐,你在先锋军中任职良久,军功卓著,是时候升迁了,我想任命你为左将军,你意下如何?”霍炳秋对封长乐说。
封长乐思量片刻,说:“我倒是没问题,就是陈将军你觉得呢?”
陈将军就是现在的左将军。
霍炳秋不等陈将军应答,就说:“我想把陈将军委派去陇西任主帅。”
陈将军听完一愣,说:“霍将军,为何把我调那么远?”
霍炳秋叹了口气,说:“鬼蛮也不是只进攻我们这一处,从陇西到上郡到临淄一整条线都有进攻。我委派你去陇西也是要你带一队兵马过去支援。那边条件艰苦了些,你......”
陈将军听完也知道霍炳秋对自己的信任,拱手道:“陈某必不辱命!”
霍炳秋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对其他人做了一些安排,最后转头看向嬴惑。
嬴惑以为没自己的事,站在一边看沙盘。听到霍炳秋叫自己,颇为惊讶地抬头,只听得霍炳秋说:“寅伯都,我欲让你接封长乐先锋军副将一职,你可愿意?”
嬴惑一愣:“我、我?可是我才从军不久......”
封长乐上前道:“这是将军与我商议后的决定,你本来修为就不低,上次诛灭妖狼也是大功一件,够格担当先锋军副将了。”
嬴惑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霍炳秋笑道,又转头看向顾矜伐:“至于你......”
顾矜伐回神:“罪臣自请加入先锋军。”
霍炳秋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干脆,问:“你确定?”
先锋军只是听着光鲜,其实就是敢死队,战死的概率比一般军队高太多了,一般人不愿意进。顾矜伐既然主动要求加入先锋军,霍炳秋也就同意了。
“好了,既然安排妥当,诸位就各自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操练。”霍炳秋说。
众人应下,陆续走了。
霍炳秋在嬴惑离开之前叫住他:“哎伯都,你带顾矜伐找个营帐住下吧。”
嬴惑愣了一下:“......啊,好。”
嬴惑走到门口,对顾矜伐说:“顾大人,走吧。”
顾矜伐赶紧跟上,心情紊乱复杂到都没纠正嬴惑的称呼。
·
一路上顾矜伐都没说话,嬴惑感觉顾矜伐好像认得自己,也不敢多话。经过嬴惑和韩峰的营帐时,韩峰正好回来,看到二人在一处,有些惊讶:“伯都,你怎么……?”
顾矜伐看到韩峰,赶紧拱手道:“我加入了先锋军,霍将军托寅……寅将军带我找营帐。”
“寅将军?!”韩峰一惊,看向嬴惑,“你啥时候成将军了?”
嬴惑解释道:“刚刚将军对军中做了一些人员调配,魏将军升为左将军了,我就顶替了他的位置。”
“啊——恭喜恭喜啊!”韩峰高兴道,“可惜在军中无法庆祝,不然一定要与你痛饮一场!”
嬴惑笑道:“好。”
韩峰:“你们现在是准备到哪里去?营帐找好了没有?”
嬴惑:“尚未找好营帐。准备去看看哪里有空床位去哪里。”
“要不来我们这里吧?刚刚就是我带着这位兄弟来的营地,也不算生疏。”韩峰道,“我们帐内只有伯都与我两人,虽然可能要你自己去做一个床榻。”
顾矜伐喜形于色,非常乐意:“好啊!只要寅将军不嫌弃。”
嬴惑无奈笑道:“好。”
韩峰热情地将顾矜伐迎进帐,嬴惑说:“我去找些做床榻的材料,韩峰,你帮顾兄弟收拾收拾行李吧。”
顾矜伐赶紧说:“韩兄弟今日负责粮草清点累坏了,让他早点休息吧,我也没多少行李,可以同你一起去找材料。”
嬴惑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二人一起去找做床榻的材料。
走在半路,顾矜伐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没人的时机,开口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嬴惑挑眉,他也记得顾矜伐这一号人物,但是说二人是故人那是绝对算不上的。于是他温和地笑道:“那应当是你认错了,我此前并不认识你。”
“我想我不会认错。”顾矜伐上前几步,有些紧张,也有些犹豫,轻声问道,“你是嬴惑么?”
嬴惑瞳孔微缩,脸上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又瞬间恢复。只是还不等他开口否认,顾矜伐就抓住了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笃定道:“你就是嬴惑。”
嬴惑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无奈笑笑,承认了:“是。”
顾矜伐没料到他这么坦率,还有点惊讶。
嬴惑笑道:“顾公子好记性、好眼力。我记得八年前童稚时期,你我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顾矜伐没有一点轻松,皱着眉说:“你入军多久了?这八年你都在哪里?入军有何目的?”
嬴惑失笑,道:“顾公子问得这么细,我都要以为你要获取消息回京揭发我,好戴罪立功了。”
顾矜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道歉道:“抱歉,我只是……过于震惊。”
嬴惑挥挥手:“无碍。”
他继续往前走,顾矜伐走在后面,想到了姬宇临行前跟自己说的话,让自己保护一个“气度不凡、修为高强、能力诡异”的人,再看嬴惑,似乎姬宇要自己保护的就是嬴惑。
难道就是嬴惑?
皇帝竟早就找到了嬴惑?
顾矜伐忽然觉得悚然。若皇帝早就找到了嬴惑,还让他好好的待在军营里,那此前的种种风波,因何而起又所为何事,就有待商榷了。
但单想肯定不会有结果,顾矜伐决定试探着问一问。
顾矜伐道:“将军可曾回过京?”
嬴惑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看着顾矜伐。
顾矜伐有些紧张,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嬴氏旧宅尚存,我也不认为当年嬴家会谋反。你没想过回去看看?”
嬴惑看着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晌,他微笑着开口:“冤屈未平,怎么好回京抛头露面。”
顾矜伐又问:“你早年间不是太子侍读么,或许皇上会支持你。”
嬴惑回头继续往前走,道:“少年事,现在怎么说得准。”
他这么说,仿佛是在和姬宇划清界限。他自然听出了顾矜伐的试探之意,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份被他泄露,给姬宇添麻烦。
嬴惑沉默地走着,顾矜伐又说:“冒昧问一句,你入军……是为了什么?报仇吗?”
八年前的血案过于惨烈,而顾矜伐此时已经对这是否是一起冤案有了怀疑,自然会怀疑嬴惑的动机。嬴惑只是身形顿了顿,说:“不是。”
顾矜伐一愣,难不成八年前的事情没有隐情?却听得嬴惑说:“沉冤得雪自是必要,只是大周如此境况,我辈志不在此。”
顾矜伐震撼于嬴惑的胸襟与志向,又想到魏书豪言之凿凿地指控父亲的罪行,不禁更加自惭形秽。他垂首行礼道:“虽将军或许并不在乎,但在下还是要为家父所做之事向将军道歉,在下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还请将军日后或许翻案或许清算,请留家父一名。”
嬴惑皱了皱眉,不知道顾矜伐在说什么,感觉他似乎是为了八年前的惨案道歉。可是他是顾思之的儿子,顾思之难道也卷入当年的案子里了吗?
嬴惑一时没想清楚,让顾矜伐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也不好,道:“顾公子言重,快快请起。为了避免麻烦,还请顾公子帮我掩饰身份。”
顾矜伐点头坚定道:“好。”
虽说嬴惑已经甩脱了和姬宇的关系,但顾矜伐还是觉得姬宇说的那人应当就是嬴惑,于是隐晦地说:“不知霍将军是多久往京中递一次折子,我还想借机托霍将军给咱们送家书呢。”
闻言嬴惑略微诧异地回头。
咱们?什么咱们?且不说顾矜伐是戴罪之身不能往回送家书,嬴惑现下也是逃犯一个,京中亦无亲人,送什么家书?
但顾矜伐断然不是蠢笨的人,嬴惑忽然想到,他反复提及京城,或许是姬宇给了他什么任务,例如联系自己,但并未明说。
于是嬴惑便笑笑,说:“此事你可以去问问霍将军。”
顾矜伐愣了一下,含糊地点点头,二人便不再多说,一起去拿木料造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