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犴,“那你可知他家里的情况。”
“他家里就一位老母,住在商栈背后的那座山里。”那人说着往前趋了一步,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井犴的脸色,“这人是个孝子,凡是得了点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是给他母亲送回去,平日里也常念叨着他母亲,因此啊,堂里的兄弟给他取了诨名‘念母奴’。”
井犴,“‘念母奴’?他真名知道吗?”
闻言,那人的脸一下就拧巴了起来,“大家平日都叫他念母奴,这叫来叫去,真名倒是给叫丢了。您稍坐一会,我去后面把册子拿来,当初进堂的时候,都是有登记的。”
那人捧着鸡笼就往后堂跑,不过几步,又想起手里还有个鸡笼,又不敢让井犴接过去,犹豫了一下,将鸡笼放在正堂的大红柱子下。
井犴起身又把鸡笼提了回来,放在自己脚边。这鸡笼他还得带回去。
不过一会,那人捧着两本册子,急匆匆地回来了。
“这人叫李用。”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将登记那页翻开,递到井犴手里,“虽然看着五大三粗,一身的恶气,但为人十分憨厚,脾气也好,喜欢笑,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
井犴看着泛黄纸页上的‘李用’二字下,还有一列小字——做个有用的人。
合上册子,递还给那人,“他是怎么答应进护师堂的?”
“每次收竹编的时候,他都让我给他多算点钱,他要攒钱给他母亲翻修屋子。我想就靠这几十个竹编,不知老人家能不能等到,正好护师堂还需要人,就让他试试,钱肯定比卖竹编赚的多些,他当下就同意了。”
井犴拿过另外一本册子,这本册子是记录当年护师所送货物详细的记录。仔细翻了翻,发现李用护送的多是尸体,而且这些死者,大部分都与风家有关。翻到最后一条有李用名字出现的时段,又发现李用到护师堂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八个月。“他只接送尸?”
“毕竟送尸,钱多嘛,他进护师堂就是为了赚钱。”
井犴又往回翻了翻,“前年你们这儿的送尸,共二十八件,其中与风家有关的十七件。这年风家出什么事了?死这么多人?”
护师堂的送尸一般不只一具棺材,通常三五具起,不然也用不上护师了。
“这些人严格说起来都不算风家弟子,好像是早些年从旁支分离出去的,死后想要落叶归根罢了。”
井犴把册子翻到最后一条李用的记录,“他这次送尸的酬金,比以往高出一倍,死者也是风家人,因为什么死的?”
“病亡。”
那人话一落,就见井犴那双黑黢黢的眼打了过来,吓得他急忙自证解释道:“我钱忠虽然嗜财,但绝不会拿底下的兄弟去博财,这人病死的原因,我打听清楚了才接的。至于酬金为什么这么高,大概,这次的死者算是真正的风家弟子。”
井犴卷起册子,站起身,“他送完这次,就离开护师堂,归家去了?”
钱忠猛点头,“他这次都没回来,只让一起的护师带了口信回来,说他赚够了修房子的钱,要赶紧去找个好瓦匠,趁着还没落雪,把屋子修好,冷风就吹不到他母亲了。”
“好,辛苦。”井犴边说边朝商栈外走,“再帮我一个忙,镇上有好的瓦匠吗?帮我找一个来?”
“不用去找,堂里就有,您现在要走吗?我让他跟你去。”钱忠跟在井犴身后,犹豫了再三,小心问道:“李用他没回家去?”
“嗯,没回去。”井犴忽然停了下来,思量了一下,道:“堂里的兄弟先不用跟我走,等过几天,以李用的名义去吧。”
钱忠很是费解,“当年那回来的护师说了,亲眼看他回的山。这怎么没回去呢?”
井犴沉吟了片刻,“当年那个护师呢?”
钱忠眉头皱了起来,“那次回来后,也走了。堂里兄弟都羡慕着呢,说他俩这趟定是发了大财。”
井犴冷声道:“找到这个护师,死活都要见人。”
钱忠脸上畏缩的神色退去了,一脸正色道:“您放心,岔子出在我这儿,就算是豁出命,我也一定给公子一个交代。”
井犴已经跨出商栈,闻言,扭过身,看着满脸认真的钱忠,“你,我,我们都好好活着,就是给公子最好的交代。李用一事,是我的私心,能查便查,不能查,往后就替他多照顾老母。”
钱忠,“好,钱忠明白了。”
井犴对钱忠微微一颔首后,便离开了商栈。
竹林小屋,除去依旧昏睡的三人,剩下的几人,吃罢饭便无事可做。月朗说这么大片竹林,或许有笋可挖,于是叫上五福俩人去竹林找笋了。楚南星兴致缺缺就在屋中坐着,看着这三人从东边找到西边,又从左边找到右边,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也没见挖出半颗笋。
换了一只手支着脸,心中冒出一个疑问,冬天也会有笋吗?
于是沿着这个疑问,思绪开始漫无目的的游走。
笋,春日最佳,笋体肥大洁白如玉,口感鲜嫩,清炒为上品。腌笃鲜也不错,他也蛮喜欢的。竹四季苍翠,作用也广泛。上次在月江城见识过,用竹编织的篮子,装水不漏,堪称神奇。冬日的翠竹似乎更有韵味,皑皑雪地,忽然出现一丛青竹,这样的场景,他只在画上见过。要不要在福满楼里也栽上一丛竹……龙泉好像没有竹……用竹搭一座小楼,似乎也不错。等风降临竹林,他可以跟商陆俩人坐在楼里赏竹,听竹……龙泉那里适合栽竹搭楼呢?
“楚南星!”
一声高喝,终止了楚南星的畅想,抬眼朝门外看去,就见月朗抓着半截青竹,一步两跳从竹林蹿进屋。
月朗一进屋,啪的一声,将那一截青竹拍在桌上,“我之前有见过将米,还有肉塞进竹筒的吃法。你会弄吗?”
“哈?”这样的吃法楚南星听都不曾听说过,“这是什么吃法?吃竹子吗?竹子能吃吗?”
“你试试……哎呀!完了!”
月朗说着说着,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吓得楚南星精神一振,茫茫然然地看着月朗,“什么完了?”
“这竹子是那阿婆栽的,我这不问就砍了……”月朗有些懊恼的用左手拍了一下右手,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地往屋外跑,“我得去跟阿婆赔个礼……”
楚南星垂眼看向桌上的青竹,用手指轻轻一弹,竹截立时咕噜咕噜滚了起来,到了桌沿就停了。原来桌沿要比桌面高出一指,竹截自然滚不到地面。
盯着竹截平整的切口,楚南星又抬头看向屋外的竹林,就见五福俩人仍在竹林,不过不埋头弯腰找笋了,而是拿着小刀在竹身上东敲敲,西刮刮,也是一副在找什么的样子。
楚南星不由又想,是不是月朗他们一族的人都习惯用随身武器‘砍瓜切菜’。月朗就很爱用他那把纤尘不染的白剑砍切东西,砍树枝,充作临时挂东西的架子,刚刚刨土用的也是这把剑……好像商陆也有这个习惯。
楚南星就这样从天上漫游地水里,又从水里漫游到地面,天色也渐渐暗了。天擦黑时,井犴扛着大包小裹的回来了。于是他又得见一幕。
井犴拿自己的长剑当做担子,一头系着两个包裹,稳稳当当的挑在肩头。也得亏他这把剑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