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令!乌尔大人不幸遇害,凶手乃亡国皇家宋女,其罪当诛!因其逃避城中,多日不见踪迹,尔等众人亦是亡国之民,有包庇罪人之嫌。”
“自今日起,倘若一日找不到罪犯,那便一日每家每户增添一成税收。若是有人不肯缴纳税收,别怪我真国将士手下不留情!”
女真人将宋妤竹的画像张贴在皇榜上,并声嘶力竭控诉她的罪行,仿佛她犯下的是滔天罪孽,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女真人的敛财手段罢了,却偏偏说成是对包庇罪犯的一种惩罚。
即使没有这事,他们同样也会从百姓身上牟取更多财富。
只是如今,有了宋妤竹此等好借口,便可以光明正大将一切过错都推到她身上。
——他们不过是为了早日逮捕罪犯而已。
被迫围观的百姓听完后皆有苦难言。
有人拽着袖子偷偷抹眼泪,害怕得发抖,有人两眼发愣,麻木地低头沉默不语,更有人涨红了脸色,欲上前拼命,却被身边人拦住。
他们已经交了所有金银财宝,还有大半身家的粮食,一家人能勉强度日已算好的了,更别说吃饱肚子了。
若是再加一成税收、两成、三成……
他们还有命可活吗?!
眼前的女真人个个粗硕健壮,肥头大耳,日日于酒楼吃香喝辣,溢出的肉香气馋得路过的百姓忍不住驻足,哪怕心里害怕极了,也想闻一闻,再闻一闻。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终于有人忍不住冲上前来,怒骂道:“你们女真人抢了我们所有的钱财,现今还要多添一成,让大伙去哪凑,拿命凑吗?!”
领头将士语气凉飕飕道:“你们不愿缴纳多一成税收也可以,前提是明日我得见到宋女,否则一切免谈,不交者生死不论!”
“你们简直是畜牲,猪狗不如的东西!”
“可不是我要为难各位,是你们尊敬的皇家贵女宋妤竹做出此等罪恶之事,才逼得我等不得已出此下策!”
“各位记住了,是宋女连累了全城百姓遭殃的!”
话音落地,全场默然不语。
只余皇榜对面的小店里,一位嘴边续满胡子、小麦肤色的男子攥紧了手中的茶碗。
他着一身褐色短衣,大大咧咧敞开腿坐下,双手放置在膝盖上,脸上神情不怒自威。
店家上前问候道:“客官,您好生眼生,是刚来到靖京城的游侠吧。”
宋妤竹眼风冷冷地扫过店家,不置一词,独自牛饮下一碗茶水,故作不经意间,用手背抹去嘴边的茶水,别提有多豪迈随意。
自驿馆逃离后,宋妤竹便时常扮作男子于京中游走,即使女真人追到她面前,没点本事也认不出她的庐山真面目。
当然,她胆子也没大到光明正大走在街上。
今日是她第一回现身于人前。
这些时日,她一心为营救被困在皇宫里的皇舅舅而四处奔走。
幸好她不是一个人……
她找到了藏在京中多日的宋衍之,对方约她在此相见。
——宋衍之于半年前率兵出征,不幸惨死在两军交战中,尸骨无存,死讯传遍了靖京上下。
原本以为,皇舅舅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曾想如今又多了几分希望。
宋妤竹一副不愿与店家交谈的模样,谁知店家却不依不饶。
于是她压低了嗓音,粗声粗气呵斥道:“老子在这碍你事了?滚!”
“我瞧过的人多了去了,您这身打扮骗不了我,您是女儿身吧。”
宋妤竹瞳孔一缩,目光锐利地盯向店家,还未来得及出口……
就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劲,没有过多思索,便迅速起身滑退了几步。
定睛一瞧,才发现眼前有几位打手冲自己迎面而来,而店家藏在打手的身后,指向她道:“捉拿要犯宋女,完颜大人赏金人人百两!!”
宋妤竹已经忘了当时是如何逃出来的。
尤记得浑身湿漉漉,有什么东西不断地在身体内往外流淌,头昏脑涨,她似乎失去了痛觉,只是忍不住要合上双眼。
她强撑地一口气,拼命地躲避开后方的追兵。
呼吸却渐渐变得微弱,四肢愈发变得软绵绵,提不起多余的力气来……
她的速度慢了下来。
而后方的追兵却紧追不舍,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凌乱的脚步声朝她逐渐逼近,声声捶打着她的耳膜,犹如索命的地狱魔鬼。
她清楚一旦停下来,后方所有人都会立即蜂拥而上。
她的路……也就走到尽头了。
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喉咙干涩无比,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嘴里吸气的瞬间似是在吞刀片一般痛苦。
她只顾着向前跑,向前逃命。
——从不敢回头看走过的路。
然,一时不察,不小心踩中了石头,脚尖猛地一滑……
整个人竟狠狠地向前扑倒过去。
……
“啊——!!”
宋妤竹猝然被吓醒,喘着气大口大口地呼吸,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黏腻的冷汗浸满了全身。
脑海中不停地循环着摔倒在地的最后一幕。
那一刻,她似乎遇见了持刀相向的死神。
毫不留情地给她下了判决书。
“怎么了?身体可有恙??请府医过来瞧一瞧吧?!”
寂静的黑夜,无人守夜的闺房内,富有磁性的男低音急促地响起,悠悠地在屋内环绕。
宋妤竹缓缓地转过头,愣愣地望向声源处。
屋里漆黑,光线朦胧,一时看不清那地方居然会有人在。
她没多想顾立怎么可能贸然出现在自己寝室里。
——明明那人自前些日子来过一趟长公主府后,便很难再邀他登门。
只是一闻见顾立的声音,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明明方才不觉得委屈害怕,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