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迢不清楚这个咖啡厅到底是什么来历,既然陈晨敢直抒己见,就证明这是一个能隔绝太空城无数监控眼的空间。
可尽管如此,徐迢仍旧慎重。
“对不起,我生活在地球上的时候是个中立派,如今也是。”
他其实只是说了事实,徐迢从来在乎的只有学术。
“若你看到了历史,又预言到了未来,你确定你还能是当一个不愿挺身而出的中立派吗?”陈晨还想继续追述。
“我来不是和你谈这些的。”徐迢直接打断了他。
他已经看到了历史,但那些过去的事,虽然他对此十分痛心,可并没有达到能让他舍生忘死背叛太空城统治的程度。
既已在船上,未来更重要。
“我只是想在你口中知道一些真相,否则我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单独来见你。”徐迢说罢,快速将档案照片推到了陈晨面前。
“这张照片到底什么意思,以至杨子桐因为它惨遭迫害,它又为什么必须交到我的手上?”
他的声音虽然清脆,清澈的黑瞳天生不带什么攻击性,此刻却多了些足以压制对方的气场。
“徐博士很聪明,知道杨子桐已死,现在只能来找我,你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陈晨根本不看照片,随即双手环抱,随意往身后一挨。
“真相如同照片里所写,人类不可能通过移民找到新家园。”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加大力度,再一次一字一句地强调。
徐迢皱了皱眉头,一时哑言。
“可人类已经观测到了距离地球三百光年的开普勒星,那个地方位于特殊宇宙引力场之中,直到现在都未受能量波干扰,只要我们安全走过这三百光年,就一定能到达新的的净土世界。”
“我曾经在太空旅行时,遇到过一个叫亚迪卡夫的工程师。”陈晨接着说了句与徐迢疑问无关紧要的话。
然后他微微颔首,伸出手举到徐迢面前,示意他的手搭上自己的掌心。
他什么也不多说,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盯住徐迢。
徐迢觉得莫名其妙,于是警觉地低眉扫视陈晨的掌心,看到他指尖上贴着显眼的黑色贴片,细得几乎要看不了的线缆从贴片延伸出来,顺着五指汇聚到手腕,再沿着手臂伸进徐迢再也试探不到的衣袖里。
“它只是很微弱的电流,能让你看到一些东西。”陈晨立马意识到了徐迢的不信任,终于多解释了一句。
徐迢转念一想,他与陈晨其实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恰恰相反的是,作为一名升维派,大抵会格外珍惜这位唯一的天体量子物理学家。
于是他选择相信,决定尝试倾听陈晨压抑许久的内心世界。
皮肤触碰到瞬间,电流顺着陈晨的指尖冲入徐迢的身体,精准地找到所有感官神经,瞬间激起它们协调的相互作用。
徐迢双眼一黑,再倒吸一口气时,周围斗转星移,黑色餐桌在荒诞的感知旋转九十度沉入地底,一个全新的空间骤然拔地而起。
原本安静的房间变得叮呤当啷作响,不远处火花四溅带来的细微灼烧感扑向徐迢的皮肤。
这个空间格外昏暗,天花板比正常的太空城空间要低,仰头看去是一片深灰的金属板,偶尔在某些方向闪烁起指示灯。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踩上高梯,把手伸得高高的,努力左右探头好一会儿,终于从头顶的机械夹层拉出一根掉色的电线来。
高梯底下站着这个腰杆笔直的年轻人,他背对着徐迢的方向,轮廓有些模糊。
徐迢这才意识到,他来到了一艘大飞船的船底下。修飞船的老人是陈晨口中的亚迪卡夫,那模糊的背影应该就是年轻时的陈晨。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走向两人,试图听清他们之间的互动。大抵是陈晨手上的模拟电流功率太小,徐迢始终看不清两人的面貌,周围的环境也时清楚时模糊,不过他们的声音非常清晰,已经足够让人沉浸。
“你的飞船已经服役多长时间了?怎么电线都损伤成这样了,还不记得送去大修?”高梯上的亚迪卡夫转头俯视下来。
“其实它不是老飞船,服役不超过五年。但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太空旅行,到目前为止它已经行驶了一光年。加上现在的太空环境变得越来越苛刻了,飞船的故障率一下就上去了。”底下的青年人挠了挠头。
“一光年?你飞了一光年了?”亚迪卡夫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他重新转过身体,仰头轻轻抚摸飞船的底板,上面非同寻常的痕迹让他相信了青年人听起来不着边际的话。
“我先给你换一套新的电路板,但飞船还需要进基地大检一次。”亚迪卡夫一边认真翻找起工具一边说道。
“麻烦您了。”
亚迪卡夫正专心工作着,年轻人没舍得闹哄哄地打扰他,只是表情略显着急,却又强行保持克制地抬头,盯着亚迪卡夫的每一个动作。
兴许是嫌气氛太过沉默,亚迪卡夫便突然开玩笑似地问道。
“你知道一光年有多远吗?”
“光走一年的距离,是9.46乘十的十二次方千米。”那个正在仰视的背影立刻在脑海中完成了一套偏门的单位换算,最后将答案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