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像吴虚这种作恶多端、暴力成习的败类,怎么能管好孩子,不怕孩子早早被他虐待死吗?
即便真的没有任何可以收养孩子的亲戚了,也应由官府接手。
以损害司法公正为代价,试图减少麻烦、推卸责任,这是官府的懒惰和失职!
更是让原本理应温馨的家庭,成为培养罪犯的温床!
当一个人殴打伤害家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么他就会理所应当、得寸进尺地伤害社会上的其他人。
宽恕恶人,等于放任行恶。
纪铎,你看到了吴虚的狡辩哭诉,你怎么不看看郑氏的死不瞑目啊?”
纪铎目光游离,掰开她的手,往偏殿角落逃了几步:“音音,你别逼我了,这判决的确不公平,但陛下还要用吴厚办事,所以不能严惩他儿子。”
“不”希音声音恢复冷静,缓步走到他近前:
“陛下不宜用他。
陛下刚准备整治官场贪污之风,才下旨警示众人,这边吴厚就公然贿赂刑部尚书,颠倒黑白,做假证为其子开脱。
这将陛下的命令和威严置于何地?”
见纪铎现深思之色,希音接着说:“陛下若真下决心要去贪腐之风,何不拿吴厚开刀?
判吴虚杀妻死罪,对吴厚革职抄家,并降刑部尚书的职位。
从官员首要之位,吏部尚书开始,展示陛下惩治贪腐的手段和决心,威慑群臣。
如此一来,
吴厚被罢,治贪有了一个惊雷般响亮的开始。
而他任吏部尚书这个肥差多年,必定吞了不少,抄家所得能填补部分国库缺口。
吏部刑部两个尚书,年纪都很大了,不免老眼昏花,糊涂误事,陛下想必很愿意换成新鲜年轻的自己人吧?”
希音注视纪铎眼睛:“经此一事,陛下立了威、有了钱、换了人,这难道不是陛下期待的结果吗?”
纪铎拧着眉,仔细思考希音的话。
希音说完,没有等他的回答,转身径直离去。
她知道纪铎会按她说的照做。
因为她说的,的确是景瑞想要的。
而吏部尚书之职一旦出现空缺,补位的人极有可能是纪铎自己。
夜晚,纪府
希音累了一天,此刻泡在浴桶里,闭着眼睛,让暖和的水缓解周身的疲乏。
不一会儿,困意渐袭,希音差点睡着时,猛然间一阵铃铛声把她惊醒,随后‘咚’一声巨响,似是一个人摔倒了地上。
希音睁开眼,优雅拿起旁边的巾帕。
呀,来家贼了。
这时纪铎带着怒气的声音,从身后的屏风传来:“希音!你什么时候布置的机关?”
她没回答,而是出了浴桶,用巾帕慢条斯理、仔仔细细地把身上水珠擦干净后,方才穿上里衣,走到纪铎面前。
纪铎趴倒在地上,身上盖着一张网,旁边挂有铃铛的丝线断裂在地,地面光亮,抹着一层油,当然这些不足以困住纪铎。
但网上涂着她的安神香,纪铎只能扑腾几下后静静卧着。
此时纪铎恶狠狠盯着她,伸手欲抓她脚踝:“希音,你别太过分!”
说着,他眼眶便红了,不知是因为愤怒?委屈?还是…欲望?
近连续几日,她早起奔波议政处,晚上回来想赶紧休息,可纪铎非要扰她缠她。
于是她把他赶去了另一个房间睡。
希音退到他够不着的地方,随后悠闲下蹲,微笑柔语:“原来是纪大人呐,我还以为进贼了。纪大人此行径,实非君子所为。”
纪铎脸色发黑:“希音,你想要,我全依着你,我想要,你百般推脱。我不是君子,难道你的行为称得上君子?”
“我的行为?”希音温雅站起,拿过一旁的梳子,梳理自己的长发:
“女男之事需两情相悦才有意思。
我可以拒绝,你不喜欢,你也可以拒绝呀?
你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我还能强迫你不成?
我们可以一起开心,但你不能要求我服务你,用我的不开心让你开心。”
“但…但是…”纪铎皱着眉望向她,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但说不出来:“不对…”
纪铎说着,声音低弱下去,安神香的作用下,他晕过去了。
希音静静俯视着地上的纪铎。
她知道问题所在,在这个男权社会的普遍观念下,女子是不被当作人的。
不是人,怎么能有拒绝的权利?
说到底,是男人以自我为中心,期待女人时时刻刻满足他们要求的自大自私心理罢了。
一个文明社会的前提和基石,是平等和自由。
行为由主观意志决定、不受他人支配,即是自由。
而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是自由的首要组成部分。
若一个人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那么他就变成了仆隶。
既然纪铎不想躺床上好好睡觉,那么只好送他去书房的地上了。
希音打开门,呼唤夜珑:“阿珑”
话音刚落,夜珑即刻出现在门前:“小姐”
希音牵起她的手,把她带到屋内:“阿珑,把这个坏家伙挪到书房去。”
“好”夜珑盯着纪铎却没立马动手。
“怎么了?阿珑”希音见状问。
夜珑目光冰寒,锁定在纪铎身上:“他偷看小姐洗澡?小姐很少说别人坏,他一定欺负小姐了。”
说着夜珑抬起手臂,准备朝纪铎发射袖箭。
“等等”希音连忙按下夜珑手臂:“阿珑,他哪有那个本事?我能让他欺负到我吗?”
夜珑低头沉默,不再攻击,但面上仍有冷意。
希音见她拗脾气上来了,便伸手捧住她的脸,在她眉心处落下轻柔一吻。
唉,阿珑的脾气一发作,她唯有亲吻才管用。
夜珑容色顿时如冰雪消融、春水漾彩,她唇角弯起的弧度由微小的一点,到越来越高,将她的欣悦昭告天下。
希音柔声哄她:“阿珑,别生气了。”
“我没有”夜珑好似掩盖什么似的,大步走到纪铎跟前,扯去他身上的网,把他大力扛到肩上。
夜珑回到她身边:“小姐,我去把他放到书房。”
“好”希音叮嘱她:“回来后早些休息。”
“嗯”夜珑扛着纪铎行至屋外,顺手把门关好。
夜珑离开后,希音拿起木梳,接着梳头发,梳至头发顺滑光亮,没有一根头发杂乱后,她上了床。
睡到后半夜,忽然雷声大作,狂风怒号,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打了下来。
希音被惊醒,她听着外面的动静,转了身本想继续睡,但她想到书房里的纪铎。
又感觉空气确实有些凉,希音拉着被子思索再三,还是坐了起来,看着窗外雷电乱闪、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她下了床,点上灯。
算了,给他送个被子吧。
披上衣服,希音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套棉被,她抱着棉被,在外面套上防雨的油衣,便出了房门。
她看了看隔壁夜珑的房间,为免惊扰她,希音从另一侧,沿着屋檐和墙边,向书房走去。
雨势很大,她的鞋很快湿透了。
到了书房,希音打开门,里面很黑,但不时的闪电足够让她找到纪铎的位置。
书房正中央,纪铎姿势略扭曲地躺在地上。
希音解下油衣,把被子展开给他盖上。
纪铎嘴唇翕动,好像说着什么。
希音蹲下俯在他唇边细听。
“黎叔,我不去赫都…不去…我不要和黎叔分开…”
希音莞尔一笑,准备起身,这时纪铎猛然抱住她:“音音,你在哪儿?音音…我怎么找不到你?”
“纪铎”希音挣扎半天,还是脱离不了纪铎的怀抱,她抬头去看纪铎。
纪铎眼睛仍闭着,嘴里含混不停说着胡话。
他没醒,是在梦里?
可她的安神香不是让他昏迷了吗?
昏迷的人也会说胡话?
纪铎呼吸急促,抱她的手臂更加用力,犹如铁钳:“音音,是你吗?音音?”
希音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她赶紧说:“是我,纪铎,我在你身边,你先松开我。”
纪铎似乎听到了,慢慢平静下来,逐渐松开她。
希音见状起身准备离开,刚踏出一步,发现自己裙角被纪铎的手紧紧攥住。
他到底是不是装睡?
希音重新蹲下,看着被纪铎揪得皱巴巴的裙子,拽了拽没拽出来。
算了,留下陪他吧。
他力气这么大,硬拽的话很容易把她裙子扯坏,对吧?希音告诉自己。
她在纪铎身边躺下,努力让自己忽略裙子有一处不平整的事情。
第一百次压下想把裙角捋平的冲动后,希音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
希音被纪铎叫醒:“音音,音音,起来喝点姜汤再睡。”
希音睁开眼,感觉鼻子堵住一般不通气,头很沉,浑身发冷发软。
这是染风寒的症状。
她环视周围,自己回到了内室的床上,身上三层被子。纪铎扶着她坐起,端给她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音音,你受凉了,喝点姜汤。”
看到纪铎,希音就来气。
纪铎看着神采奕奕,一点事也没有。
她怕他染风寒,好心给他送被子,结果被他拉住,倒害自己染了风寒。
果然,心软是种病,得治!
不过现在,希音没精力与他争执,凑着碗边喝了大半碗姜汤。
纪铎盈笑放下碗:“音音,你昨晚给我送被子了,我的音音还是很好的嘛。”
希音不想与他多话,带有鼻音地说:“纪铎,你可以走了。”
“那你今天留府里好好休息,我进宫上值去了。”纪铎把她放躺到床上,伸手欲摸她额头。
希音拦下他,用手指着门的方向,示意他滚。
纪铎看到,脸色一变,抓过她的手轻咬了一口,随即旋风般溜了。
希音顿时感觉自己本就不顺畅的呼吸,更堵了。
到晚上
纪铎从宫里带回了她想要的消息。
如她所料,纪铎昨天为吴虚杀妻案单独面奏景瑞。
景瑞今早下旨判吴虚杀妻证据确凿,三日后行斩刑,并停了吴厚和刑部尚书贾凭的公事,等待审查。
三日后,吴虚死,她病好重回议政处。
十日后,吴厚被撤职抄家,贾凭被贬出赫都。
郑氏和吴虚的孩子,被过继给了吴家膝下无子的同族兄弟。
空出的刑部尚书由景瑞的人接手,而空出的吏部尚书,据纪铎说,景瑞属意他。
但因为纪铎年纪太轻,升得太快,恐不能服众,让他等一年后再上任吏部尚书。
这一年间,吏部暂时由景瑞直接管理,以便进一步集权和推进贪腐治理。
希音和纪铎在回纪府的马车上,听着路上对吴厚吴虚之事议论纷纷,无不唾骂。
她掀起车帘,望着车外天朗风清、阳光明媚、人潮如织,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被害死的郑氏,终于能够安息了。